两个时辰后,
天色已晚。
宗泽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若有所思。
外面突然传来几道轻轻的敲门声,
随即一名三十余岁的文士走了进来。
此人名叫王宣,是宗泽的学生,也是他的门客,为人精明果敢,平时很受宗泽倚重。
“遵照先生吩咐,属下已经将嵇仲先生安全送回云居寺了。”王宣恭谨说道。
宗泽闻言,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如今天下不平,强贼横行,嵇仲身份贵重,万万不可有所闪失。”
“请先生放心,一切属下皆已安排妥当,又有张仲率五十兵士在云居寺护卫,定可护得嵇仲先生周全。”
宗泽满意地笑了笑。
王宣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宗泽看在眼中,
想了想,便微微一笑。
“嵇仲此人最爱清净,不喜被人打扰,他此行专为探望老夫而来,是以隐匿消息,待到数日之后,他便会离去,你和张仲且先辛苦几日。”
王宣急忙拱手抱拳,“先生说的哪里话,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岂不是应当的。”
“中秋诗会的事,筹备的怎么样了?”宗泽又问道。
中秋诗会,每年春暖花开的时节,便会在襄州举行,这也是襄州每年规模最大的一次诗会,每当这时,无数才子将会来此,群贤荟聚,争相展现自己的才华。
就连襄州知州这样的本地最高长官,都会前来参与。
“先生放心,一切皆已就绪,四大豪族捐了不少银钱,向家更是慷慨地将自家园林暂借了出来,知州和通判大人也会前来,
此外,才子张嵲虽然正在游学,但听他家人说,这两天他便会回来。”
宗泽点了点头,“张嵲号称襄州第一才子,他若不来,诗会可就少了几分光彩。”
王宣笑了笑,“丁乔也不错啊,属下听闻,为了这场诗会丁乔可是准备了很久,听说他已经好几个月,闭门不见客,终日只是埋头诗书之间。”
“丁乔这个人,好胜心极强,去年中秋诗会,他惜败给张嵲,心中一直愤愤不平,憋着劲,打算在这一届诗会击败张嵲。”
宗泽听了,哈哈大笑,“张嵲,丁乔,此二人乃是我襄州难得的青年才俊,有竞争,才有进步,
长江后浪推前浪,能看到这样优秀的后辈,老夫也是心满意足了。”
说到这里,宗泽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人来。
“对了,今日的诗会,你觉得何人不错?”
“这,”王宣皱眉想了想,便摇了摇头,“恕属下直言,属下今日,并未看到太过出类拔萃者。”
宗泽若有所思,停顿了一下,“嗯,那个宁策……,手段不错。”
“宁策??”王宣怔了怔,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先生,此人虽然长相俊秀,但气量狭小,才能平庸,全靠他父亲对州学的捐助,先生才允许他门下旁听,这样一个人,又有何手段可言?”
“气量狭小?”
“气量若不狭小,如何被人激了几句,便当众砸了砚台?”
“才能若不平庸,又何至于写不出诗,被人嘲讽?”
宗泽脸上,也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这,倒也是,不过……,
此人后来给自己洗脱冤屈的那一段,当真让老夫眼前一亮,做事沉着冷静,一步一步把李培等人带进预先设好的陷阱,如此手段,让人惊艳,更让老夫有种与先前判若两人的感觉。”
“这,或许是巧合罢了。”王宣沉吟说道。
“巧合么?”
宗泽凝神想了片刻,
“老夫既然主管州学,为国培育、发掘人才,便是老夫刻不容缓的义务,
此人虽然能力平庸,总算还有几分小聪明,因材施教的话,未必不能成就大事。”
“王宣,”
“属下在。”
“你派人去宁策府中一行,告诉宁策,让他来见老夫,老夫有话,想要嘱咐他。”
“属下遵命。”
片刻之后。
宁府。
宁策舒服地靠在宽大的实木浴桶中,周围雾气升腾,泡在热水中,宁策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利用这段时间,宁策终于把整个事情了解了一个大概。
自己确实是穿越了。
不过穿越的,不是历史上的宋朝,而是另一个平行时空中的宋朝。
这个朝代,大部分都和历史上的宋朝一样,但也有一些不相同的地方。
皇帝还是宋徽宗,就是历史上那个醉心于书法艺术,沉迷修炼成仙,朝政几乎不管的文艺青年皇帝。
而自己,很幸运地,穿越来到了一处豪族人家。
此地乃是襄州。
襄州有四大家族,宁家,便是其中一家。
其余三家是陈家,向家,以及输给宁策十万贯的李培家族,李家。
宁家如今的家主,便是宁策。
因为宁策的便宜老爹,去年刚刚去世,把偌大的一份家业,统统留给了宁策。
原本以宁策的平庸才能,是守不住这份家产的,
但是还好,宁策的父亲虽然去世了,但还留了一名忠心耿耿,能力过人的管家,辅佐宁策。
管家名叫窦元容,精明强干,当初被宁策父亲救过一条命,从此便对宁家忠心不二,一心为宁家效力。
虽然如此,但宁策父亲的去世,依旧使得宁家开始不可逆转地慢慢衰败,
毕竟,宁策父亲,才是这个家族的掌舵人。
只不过,虎倒余威在,从外面看来,暂时眼下的宁家,还是跟以往一样的强大。
说起宁策的父亲,也是个了不得的人才。
他不但将才能平庸的儿子送入州学,在宗泽门下旁听,还硬是以一己之力,促成了宁策和柳妍儿的婚事。
宁策能迎娶柳妍儿,算是高攀了对方。
柳妍儿,乃是北宋名将刘法之女。
熙河经略使刘法,如今正统率数万大军,在西北和西夏人杀得热火朝天。
两家的身份,看上去很不匹配。
但两人的婚事,事出有因。
首先,北宋一向重文轻武,以文驭武,这就造成了武将地位的低下,哪怕是一个低级文官,都敢呵斥弹劾比自己官职高许多的武将。
所以刘法嫁女,看似吃亏,其实也没吃亏到哪里去。
因为武将地位本就不高。
再其次,北宋末年,朝廷腐朽黑暗,兵饷被克扣拖延,乃是稀松平常,刘法虽然是北宋名将,但在强势的文官团体面前,他也是深受其害。
面对强悍西夏兵卒,刘法总不能让自己的手下饿着肚子去打仗,于是,在兵饷被克扣,拖延的时候,刘法不得不寻找其他办法,变通地去安抚自己的部下。
比如说,用对西夏人战争时缴获的财物和牲畜,去大宋腹地换取银钱和粮草,以作兵饷。
宁策的父亲,也真是个人才,常年往来西北经商的他,看到宋兵的窘境,便想出法子,直接捐助了刘法四十万贯的巨款,此外还主动提出负责刘法在襄州采买军粮之事,代价就是两家的婚事。
襄州是北宋的鱼米之乡,筹备粮草十分方便。
而宁家虽然没有功名,但毕竟也是襄州有数的豪族,宁策虽然才能平庸,但长相颇为不俗,看上去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卖相着实不错。
缺钱缺粮的刘法,犹豫再三后,同意了此事。
而刘法的女儿柳妍儿,也没有对此事提出反对。
这门亲事,就这么成了。
至于柳妍儿为什么不姓刘,而是姓柳,关于这一点,宁策也听到一些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