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濑恩觉得就这么放过宫伯谦属实有点轻了，但还是依着宫泽的说法，先吃饭。
席间宫仲栾手上也没有停，给程濑恩剥虾，夹菜，盛汤，就差一口一口的喂程濑恩了。
“我有点吃撑了，想出去走走。”
宫仲栾看着程濑恩脸上微微泛红，小心翼翼开口询问的模样，眨巴着眼睛没有反应过来。
“你陪我一起吧，自己去，别人问起来，怪丢人的。”
害怕自己挑食会拉低好感，宫仲栾给自己夹的菜不管好吃不好吃，想吃不想吃，都一概吃了个干净，现在有点撑得难受了。
难得被要求做什么。宫仲栾看着程濑恩脸红的样子，收起了自己正在看的书，随手搁在床边的床头柜上，带着程濑恩到院子里散步。
说是自己家，宫仲栾打心眼里觉得陌生。
成年后在外留学，回国后为了避开对自己期望过重的父亲和一直合不来的哥哥，宫仲栾早早置办了房产在外独居，一年可能也就除夕和初一在家里过，除了在公司见见面以外，很少见到父亲和哥哥。
至于这个家……
满是伤痛的地方，连回忆都不想。
宫仲栾的视线带些留恋，盯着只有几盏微弱照明的院子里。程濑恩顺着宫仲栾的视线向外看去，发现对方的视线落在院子里的一个秋千上。
“秋千？”
这个家是会玩儿秋千的吗？
程濑恩想起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总是爱带着他们去公园，那时候和哥哥总是比谁的秋千荡得高。
显然这对兄弟不像是会玩儿这种游戏的，搞不好是会比谁能先把对方从秋千上推下来，或者谁能先把绳子磨断什么的。
“嗯，秋千。”宫仲栾看着程濑恩脸上的不解，仿佛快要把好奇溢出来的样子，嘴角露出了温柔的笑意，“想去坐会儿秋千吗？”
“可以吗？”
程濑恩坐在秋千上，手抓着绳子，刚摸到绳子，就发现这个秋千有很久没有人坐在上面玩儿过了，绳子很粗糙，不像是被人抓过的样子，至少相当长一段时间。
“坐稳了吗？”宫仲栾的手轻轻的搭在程濑恩的肩膀上。
程濑恩没再去管这个问题，点了点头，身后的人轻轻的把程濑恩推起来了。
风轻轻的刮在脸上，程濑恩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在轻轻飘动。
秋天刚好是玩秋千的时候，不会很热，这个时候草丛里也没有什么虫子。
说实话，程濑恩很少觉得一个人的手可以这样温暖，这样有力，却又这样的有安全感。
程濑恩抓着绳子，微微扭头看了宫仲栾一眼。
宫仲栾脸上带着些许怀念和悲伤的情绪，在对上目光的一瞬间，宫仲栾脸上立刻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像是没事儿人一样。
程濑恩只能同样的笑了笑，随后扭过头来，继续沉默着由着他推秋千。
“这秋千是我爸为我妈妈造的。”
冷不丁的从身后传来宫仲栾解说的声音，程濑恩意想不到。
他还以为今天就这样沉默又尴尬的结束了呢。
“我妈妈小时候的日子衣食无忧，念过私塾，干校里为数不多跟我爸聊很多外国文学的女生。我爸就追我妈妈了，那时候，我爸什么都不是，但我妈妈知书达理，女工做的也好，性格也很温柔娴静，很多男人都很中意我妈。我爸说，那时候去我妈妈家找我姥爷提亲的人，简直能把门槛踏破。”
沉默着，点了点头，程濑恩没有说话，却示意宫仲栾继续说下去。
也许对方并不是想要打破沉默，只是想要说些什么。
他过得太闷了。
程濑恩想着，又点点头。
“但我妈干校回去之后，说什么都要跟我爸结婚。我爸那时候，就是个穷小子，读过几本书也没什么用，没什么手艺，只能帮人写写字，天气好的时候给人干干重活，算是养活得了自己。所以我姥爷不同意，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妈妈就一直不结婚，等我爸。”
宫仲栾轻轻推着程濑恩，手上的动作依然温柔，思绪却飘到了遥远的地方。
“后来我爸真的混出了个名堂，做了个小干部，这样我姥爷才松口，耽误了好些年才结婚的。”宫仲栾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责怪，“不然我哥哥就能早点出生了。”
“是耽误了很久啊。”程濑恩开口应和着宫仲栾的话。
“后来我爸下海经商，日子越来越好，终于买了块地，就是这儿，盖了个房子，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气派，当时房子也小小的，我们的日子也是小门小户的。我爸看我妈整天忙着带孩子，就给她打了一个秋千。”宫仲栾笑着回忆起来，整个人都带着温柔的气息。
程濑恩微微侧头看着宫仲栾的脸，看着他温柔的笑脸。
“他们约定说，如果我妈坐在秋千上，我爸就得接过我妈干的活，不管是带孩子还是打扫卫生。但是我妈很少坐，没有事儿的时候，才会坐在上面休息休息。”
微微的看向绳子靠下的位置，程濑恩能看得出那里有一块小小的印记。
应该是宫仲栾的母亲留下的。
不管时间怎么流逝，人留下的印记是永远不会被磨灭的啊。
宫仲栾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停下了程濑恩的秋千，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气息很沉重，程濑恩想扭头看一眼宫仲栾的表情，却被对方握着肩膀的手挡住了活动的空间，只能作罢。
呼吸很缓慢，每一次呼气都像是来自肺里一样，悠长，结尾又有些费劲。
在忍耐……程濑恩没有出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秋日的院子里没有什么活泼的生物，附近有些许的鸟叫声，秋千吱吱呀呀的响着，接着就是宫仲栾的呼吸声。
轻轻的，带着犹豫，却又很坚决的伸出了手，程濑恩把左手轻轻的放在宫仲栾搭在自己右肩的右手上，轻轻的拍了拍。
“是非常美好的回忆啊。”
昨天回去的有些晚了，程濑恩睁开眼看见宫仲栾的脸躺在自己枕边，差点叫出声，不过看清了两个人中间隔着的被子，瞬间冷静了下来。
既然是新婚，就没理由分开睡，不管是什么理由，都牵强又勉强。
宫仲栾看着程濑恩似乎有意在沙发上睡一晚，就把放在衣帽间的被子拿出来搁在中间，隔开了空间。
真是感谢这位绅士啊……
程濑恩盯着近在咫尺的宫仲栾的脸，察觉对方还在熟睡，只能轻手轻脚的起床。
洗漱完毕后走进厨房，查看冰箱里的食材，程濑恩的脑子里思考着菜单，动手准备一顿简单的早饭。
今天预定了要回去，无论如何也要把戏演完。程濑恩从刀架上抽出菜刀，端详了一下刀刃，熟练的开始备菜。
宫伯谦默默地坐在餐桌旁看着程濑恩忙碌的身影，直到程濑恩回过头，才终于开始搭讪。
“在家的时候，宫仲栾也让你做饭吗？”
采访吗？程濑恩心里吐槽了一下宫伯谦有些无情的语气，像是确定了答案等着程濑恩说出一样。
“不是啊，他怕我累，一直不愿意我做饭。但我本身没有什么工作，现在是无业游民，全靠他养我，所以当然要分担家务吧。我有工作了就另说了。”程濑恩微微往平底锅里加了一点植物油，把备好的菜一边丢进平底锅里炒，一边扔到锅里煮汤。
“你是名校研究生，法学专业不应该找不到工作吧。不如你来我们波涛吧，做法律顾问，不用按时上班也能拿工资的那种。”
去了还不让你抓把柄打成筛子啊。
程濑恩心里吐槽着，不耽误手里的工作，也不耽误脑子去想。
“宫仲栾也应该很在意吧，在意分公司的事儿。”
见程濑恩不开口回话，宫伯谦继续进攻。
程濑恩微微歪头，始终借着做饭，没有正眼瞧宫伯谦一眼。
“我不知道欸，因为仲栾希望我能开心的生活，很少把他工作上的糟心事拿来跟我抱怨。反而是我分享日常多一些呢，跟朋友吃了什么，菜是怎么做的，看见了什么案例。”
确实如此。
程濑恩仔细回想起相处的一个多月，宫仲栾很少说起工作上的事情，都是程濑恩通过宫仲栾疲惫的神色判断出他工作的内容有多辛苦，是不是被谁难为了，两个人重要的交流渠道——晚饭时间，都是程濑恩分享日常，他今天在家里做什么事情，看了什么书，饭菜的做法，合不合胃口之类的。
宫仲栾从来没有传递过负能量给自己。
连疲惫的疲都不会开口说出。
“而且，就算工作，我也绝对不会跟爱人的工作搅在一起的。”程濑恩颠勺，把火候调小，“白天见面晚上见面，会很烦的。我了解的离婚官司，除了出轨外遇之外，大多数都是相看两厌。”
说着，程濑恩从调料盒里拿出了一点盐，放进锅里，微微翻炒了两下，搁置着收汁儿，肩膀微微耸起。
“啊，大哥现在还没有爱人对吧，所以可能不太懂，有的话就会了解了。多相爱的人每天每时每刻在一起，都会觉得没有私人空间，很烦躁的。”
宫仲栾在拐角听着程濑恩一口一个爱人的叫着，心里乐开了花，手微微挡住了嘴巴，笑意就从眼里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