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有山上的灵力滋养,这些小竹船也没有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失去它应该有的颜色。
晏星河躺在床上,看着被自己好好地放在小匣子里的一堆小竹船。这个小匣子本来就是门派发放用来装些贵重物品的,小匣子有简单的灵力加持,除了所有者外其他人都打不开,而且还能在匣子破碎之时自动转移里面的物品,以免旁人盗取。
晏星河和很多人一样,都将这个小匣子视作自己的宝物匣。只可惜和他人不一样的是,他的匣子里只有简单的几样物品——刚入开阳时的初阶弟子玉佩、成为无邪峰弟子后的进出令牌,剩下的,就是一堆竹叶。
不过也算得上是满满当当。晏星河想着,又看着那堆绿油油的叶子笑出了声。
“大师兄,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同寝的弟子练完剑回到房间,正好看见他一脸笑意,便忍不住凑上前来问他。
“没什么。”晏星河说着,把小匣子的盖子盖好,然后放进自己的衣柜。
那弟子看着他做这些事儿,便笑嘻嘻地凑了上去:“到底是什么啊,怎么还要防着同寝的兄弟啊?”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又故作恍然大悟状道,“是不是哪位小师妹送的礼物大师兄才不好意思给我们看啊?也是啊,大多师妹们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嘛……”
晏星河听闻,轻咳了几声,又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调笑道:“江秋,你这脑袋里天天都想的都什么东西,有空胡思乱想,还不如专心修炼。”
谢江秋吐了吐舌:“反正再怎么努力修炼也没办法成为无邪峰的首席弟子了嘛。比起天天做修炼这种枯燥乏味的事,我还是更喜欢和师妹们一起去玩。”
晏星河摇摇头,但也并未多说什么。谢江秋和他同为余清衡的亲传弟子,他虽不喜欢修炼,但胜在修炼天赋好,以至于大多数同时期努力修炼的弟子都比不上他这吊儿郎当的家伙,让人很是有挫败感。
谢江秋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毕竟再怎么样,晏星河也是无邪峰的大师兄,在人眼皮底子下偷懒似乎也不大好。正当他打算说些什么话来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的时候,李海从屋外探头探脑地进来了。
谢江秋撇撇嘴,问:“李师弟有什么事?”说实话,他对李海的印象不大好。这家伙修为不高,嘴巴倒是碎的很,人称“无敌八卦王”,开阳里那些男男女女倒也是没少被他编排。更可恶的是……
想到这里,谢江秋咬牙切齿,冷漠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李海。
李海一见谢江秋在,脑内顿时警铃大作,就连四肢都变得有些僵硬。他硬着头皮盯着谢江秋那快要吃了他的视线,走到晏星河的面前,结结巴巴道:“大、大师兄,师尊让你洗、洗干净后过去一趟。”
晏星河:“?”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谢江秋怒而捶桌道:“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好好说!”
李海低头哭哭:“是、是……师尊是说,让大师兄净身后穿好受封仪式的衣服再过去,具体要做什么,师尊也没跟我说。”
晏星河心里虽有疑问,但也不好忤逆余清衡的意思,于是他只能点头道:“我知道了。”然后拿了衣服去浴池沐浴了,然后过路正在吃早膳的弟子看着他抱着衣服去浴池都跟活见鬼了似的。
“大早上的,饭都没吃,洗啥澡啊?”一个弟子啃着馒头问旁边的同僚。
另一个弟子一边吃着油条一边思索:“可能是大师兄爱干净吧……”
“不愧是大师兄,总是能做出一些我们没法理解的事情!”那弟子赞道。
而在这头,李海松了口气,正打算功成身退之时,谢江秋从后头阴森森地叫住了他:“李海,你留下,我有话要问你。”
李海发自内心地呐喊:“不、不要啊——!”但他现实里却只能浑身哆嗦着,强颜欢笑地应下谢江秋的要求。
无邪峰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其中有一处泉眼,每日都潺潺地流着温暖的泉水,而弟子们沐浴的水也正是从这处泉眼而来。
晏星河把自己一整个人埋在水底,有些走神地开始思考着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他总觉得,师尊好像变得怪怪的……忽然变得对他更加关注(其实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还会像小孩子一样折小竹船,虽然不知道最后为什么送给了他,可能是无聊?那么又忽然让李海把他叫过去,还要穿上首席弟子受封仪式的衣服去,到底是做什么呢。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想,但总觉得那个猜想好的像做梦一样。
透明的泡泡咕噜噜地在他四周升起。热热的泉水很舒服,舒服地像是躺在冬日暖阳照射下的被窝里一样,他忍不住扬起唇角,露出了孩子般天真欣喜的笑容来。
余清衡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了。
说句实话,首席弟子的受封仪式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非常遥远的事情了,至少要有个一千多年。一千多年前,他成为了无邪峰的首席弟子,他的师尊在全部开阳弟子的面前为他佩戴上了属于首席弟子的玉佩,他按规矩要回以师尊三叩拜,一拜师尊收留之恩,二拜教导之恩,三拜佩玉之恩。其实所谓的佩玉之恩,也就是表明师尊对自己成为首席弟子的承认。
那么,在他没有出席晏星河的受封仪式的当日,晏星河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想到此处,灵工也非常合时宜地跳了出来:“恭喜您与角色‘晏星河’羁绊加深,解锁剧情‘受封仪式’,请您注意查看~”
于是余清衡从袖口里掏出那本《修仙恋爱手册》,找到那日的相关剧情。
“果不其然,在受封仪式当日,余清衡并未出席,晏星河应该叩拜的地方空空荡荡的,而底下也传来了不少唏嘘之声。
晏星河抿了抿唇,笔直地站在本该属于余清衡的座位面前,一动也不动。但无论他再怎么等待,那位冷情冷心的师尊也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底下的人们开始骚动,其他几位长老也陆陆续续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有的否决晏星河的首席弟子身份,有的则主张让沈青烟暂时代替余清衡将受封仪式继续进行下去。
沈青烟身为一派掌门,也算是看着晏星河长大的。他心里不忍,于是应了那位长老的话,替晏星河佩上了那枚属于首席弟子的玉佩。
晏星河朝他跪下。一叩首,叩谢掌门收留自己进开阳之恩。二叩首,叩谢掌门对自己的指点。三叩首……叩谢掌门佩玉解围之恩。
沈青烟扶起他颤抖的身躯。
‘我相信,你师尊并不是有意不来的。’沈青烟说,‘或许,他只是有要事缠身……’”看到这儿,余清衡想,他当初就是故意不想去的,也真是难得沈青烟给他推脱。
后面的事情就是余清衡知道的了。虽然他没有出席,但沈青烟代替了他的职责,也算是承认了晏星河首席弟子的身份。不过对于前世的他来说,不敢晏星河是不是首席弟子,都没办法改变他对这弟子冷漠的态度就是了。
余清衡看着原文,想,晏星河在受封仪式上是哭了么?可是他看上去好像不是会哭的人——甚至连笑也不太会,只有这点比较像他。
沈青烟说的话刚刚好在书页的最后一段,但翻到后面,就又是一片空白了。
敲门声响起,余清衡将书放回袖袍之内。
“进来。”余清衡道。
晏星河推门而入。他穿着受封仪式那日独属于首席弟子的蓝白长袍,照例束着简单的高马尾,不过用一根比平时更加精致的淡蓝色的发带绑了起来,身旁还拿着他惯用的逐月剑。袍子似乎是做得有些不大合身,胸口处合得不大严实,总觉得有些松松垮垮的,也还好晏星河现在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少年郎,好端端的衣服穿成这样也没让人感觉有什么奇怪的。
“师尊。”他小声唤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余清衡挑了挑眉,招他过去,于是晏星河就真的乖乖地走了过去,半跪在余清衡的跟前,低眉顺眼的样子看着让人觉得很是好欺负。
余清衡道:“那日未出席你的受封仪式,是为师的错。”
晏星河肩膀一颤,然后道:“弟子知道师尊事务繁忙,不出席也不是什么大事。”
余清衡很想恶趣味地问他一句真的么?可是他没问。他只是抬起手,将晏星河的发带扯散,又用另一条坠着白玉宝石的发带替他束发。他的手艺不大好,本来就是给人伺候的,现在还是第一次伺候别人,束的发也难免有些凌乱。
晏星河心脏狂跳,在余清衡的注视下慢慢地红了耳朵。余清衡觉得有趣,束完了还要伸手摸摸人家的脑袋,果不其然收获了一只耳朵红到爆炸的小河。
余清衡道:“受封仪式的排场我没办法给你第二次,首席弟子的玉佩我也没办法送你第二只,就只好你受下委屈,把这发带当做是为师送给你的东西了……你是个好孩子。”他想起前世坠崖前,他也对晏星河说,你是个好孩子。
他确实是个好孩子,温柔,容忍,努力,上进。
晏星河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他轻笑着说:“你永远是为师的弟子,亦是无邪峰的首席弟子,开阳的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