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老师发出一声震耳的惊呼,惊得一旁的画室都骚动起来。峦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但眼里有明显的愤怒。
他回过头来看向绵,却见绵眼里的愤怒不比他少,并将咖啡纸杯捏成一团,狠狠扔到了地上,之后扭头便走。
老师拉住峦,急道:“快跟我去办公室。”
峦的目光却一直在祝子绵的背影上,他推开老师,疾步追上去,拽住祝子绵的手臂。“你干什么去?”
祝子绵猛回身,蛮横地甩开了峦的手。
“峦,你是不是觉得我一无是处到,只能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换钱了?我告诉你,我的身体比你想象得要贵。如果我肯用自己的身体去换钱,我能得到的远比你想象要多得多!”
祝子绵一边咆哮,一边想起自己奢侈的贵族生活。
不得不说,他享受的奢侈有一部分原因,依赖于他罕见的血型。
如果他肯顺从最高管理司的决定,乖乖去和陌生人结婚,去传宗接代,他就可以在贵族胶囊里呼风唤雨。
但他不想。离开贵族胶囊,就是因为他不想拿自己的身体去做交易。
而现在呢?峦让他做的,何尝不是一样用身体交易?而且更加低贱,更加羞耻。这触了他的逆鳞。
峦不会想到绵脑子里的这些东西,只是感觉绵对这份工作有什么误解。
“你听着,”峦严肃地一字一顿道,“人体模特只是一份正当的普通工作,与其它的工作一样。”
绵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讥笑出声,“是吗?原来在你眼里,下贱和普通没什么区别,你还真让我大开眼界。”
这话好像也碰触到了峦的逆鳞。他的表情如山雨欲来,凌厉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祝子绵刺穿,语气也变得掷地有声,“绵,我再说一遍,这是一份正当的工作。”
“胡扯!”绵使足了力气推了峦一把,将峦推出几步远,“那你怎么不去做?!”
峦看着绵,呼吸因愤怒变得急促。祝子绵还以为他要像野兽一样扑过来还击,却见峦突然转身问老师:“接下来有人体课吗?”
老师愣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讲,但见峦的目光坚定执着,他只好犹豫着说:“是有一节,不过是中级班,他们还只是画石膏像。”
“哪间教室?”峦继续问。
祝子绵在一旁听得失了神,他隐隐猜出峦想要做什么,但他不信。
这时候,凭空一拳将失神的他,打了个趔趄。
祝子绵回过意识,见打他的,是刚刚那个画室里的人体模特。画室外的动静显然已打断了他们的正常授课。
那模特此时正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浴袍,将手骨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你在说谁下贱?”话一落,他挥起拳砸向祝子绵的头。
祝子绵吓得一声呼,下意识便抱住了自己的头,呲牙咧嘴地等着疼痛袭击过来。
但是没有。
发狠的拳头在空中戛然而止。祝子绵放下手臂,就看到峦紧扣住那模特手腕,扣得他自己手背青筋欲裂。
“我带来的人,我自己会教训。轮不到你。”
峦说着用力一推,将那模特推得险些站立不稳。
那模特还不放弃地向前冲了一下,却在峦也向前一步的逼视中,怂了。
峦就用警告又威吓的目光,死盯着那模特,一直盯到那模特熄了气焰。
而祝子绵却还在惊魂未定,这时峦突然扣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向另一间画室走去。
峦将祝子绵留在外面,自己则跟着老师进了画室。
祝子绵看到这间画室里的学生明显偏小,十五六的样子。也不知听老师说了些什么,一个个都惊讶得张大了嘴。
接着祝子绵就看到峦平静又从容地脱下自己的衣服。一件,两件,直到只剩一条底裤。
这时老师拦了一下,大概是说没必要。
但峦若有意若无意地看了绵一眼,还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把自己脱了个干净。
祝子绵不自禁地离窗户更近了一些,他看到峦坐在木椅上,屈起一条腿,摆出了一个悠闲自在的姿势,神线停在一个空白的地方,恍若失神,恍若入定。
本就鹤立鸡群的五官,配着严苛自律的健硕身型,像一尊雕塑,美得让人窒息,不可方物。
祝子绵把头垂了下来,不敢再看,耻于再看。这份耻源自于对自己的羞耻。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太过混浊,太过肮脏,不配去欣赏这样的美,不能去亵渎这样的美。
他好像俯首认错,乖巧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时,老师走了出来,站到了他旁边。
看着画室里的峦,老师威严地说:“我的学生,从来没有对人体模特有一丁点的不尊重。我希望你明白,峦把这份工作给你,并没有作践你的意思。而且,这份工作想干的人多了,你以为只要敢当众脱衣的人就能当人体模特吗?我们也不希望内心不纯净的人来玷污这份工作。他推荐你来,就是因为相信你的内心足够纯净。”
祝子绵被训斥得无地自容。
他偷偷歪起头,小心地去看峦,见峦后背红通通一片。被热咖啡烫过的痕迹搅得他心神不宁。
“老师,”狠狠咬了咬唇后,祝子绵向老师嗫嚅,“您们这里有烫伤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