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不是担心你，”蒋黎摸了摸鼻子，声音变得有些干涩。
林荈荈憋着嘴，突然委屈了起来，“你们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去找他吗？”
蒋黎把头别开了，不敢去看林荈荈的眼睛，只能用眼神张向星求助。
张向星心领神会，凑过去勾着林荈荈的脖子，“哎其实这是我们大家伙儿的主意，我们就是害怕你会受到伤害，所以想办法弄到了他微信，以防万一。你看，今天不就派上用场了嘛，我们以为你真的有什么事儿，幸好先给宋杞发了消息，不然我们真的报警，警察上门，你不得被林叔叔好好说一顿？”
林荈荈垂眸思考了会儿，想象着警察真的上他家敲门的问他是不是想轻生场景，那肯定会闹得全小区都知道，然后他又要变成业主群里的焦点。
这个画面想想都社死，林荈荈被吓到了，立马感觉张向星说的非常有道理。
可他还是心里有点难受，很不放心。
“你们没有和他乱说什么吧？”
“哪儿能啊！”张向星搓了搓他的脑袋，“就算考试的时候你给我们传答案，我们把蒋黎供出去，也不会向宋杞出卖你。”
蒋黎：“......”
虽然这话说得欠打且不靠谱，但是林荈荈信了。
因为他高一有天上学路上他没经得住诱惑，路过附近小学的门口见到卖小鸡的他就买了只，然后揣进了学校。
上课的时候小鸡叽叽喳喳被老师发现，为了将他保下来不被叫家长，张向星立马站了起来，说是蒋黎带了鸡来学校，非要塞进林荈荈的课桌里。
结果就是，蒋黎被叫了家长领回家，停课反省了一整天，写了5000字的检讨书，第二天念给了全校的师生听。
......
上课铃响了，林荈荈暂时被放过。虽然免不了下课了还是会被围攻，到时候就是四个人来一起。
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上次也是这样，半夜他没能忍住在群里和大家谈了个心，第二天早上去上课，一出家门，就看见四个人堵在他家门口，也不知道怎么给门卫打的招呼，没拨家里的门禁对讲，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把人放进了小区。
然后他一路被架着去了学校，途中遇到的路人还有以为他被霸凌了的，差点要上去为他伸张正义......
林荈荈忽然打了个冷颤，他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坐的这排窗户竟然开了好大一条缝，他缩着脖子喊靠窗的同学将窗户关上了。
没有冷风吹过来，他拉下了外套拉链，露出了刚刚一直藏着的下巴。
老师一来，班上的人都拿出了期中考试的试卷。
高三了，晚上四节晚自习，其中三节半会被拿来上课。
今天晚上的第一节课就是语文。
还是和白天一样，分析期中考试试卷上的阅读理解。
听了一会儿，林荈荈就开始无聊了。他在语文试卷下压着晚上的历史作业，偷偷写了几道题，又开始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晚上进校门之前，在车上父亲给他的承诺。
“我和你沈叔叔不打算要孩子。”林方洵当时说，并委婉表达了自己近期要去做节育手术。
在那一瞬间，林荈荈根本不相信，只觉得父亲为了哄他开心才这么说的。毕竟家里少了谁又多了谁，他从来都没有资格参与。
他只要默默地接受结果就好。
现在当他问出那个问题后，父亲竟然主动承诺不会有。
林荈荈却下意识地抗拒去接下这个承诺。
但他还是确认了一遍：“真的吗？”
林方洵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点头：“真的。”
想到最近关于高考的新政策，林荈荈又说，“是不是因为我高考可以加分，你打算去结扎，所以才这么说的对不对？”
“结扎”一次就这么顺溜地被说了出来，有点保守的老父亲忽地被噎了一下。
林方洵表情有些不自然，“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他眼神闪躲，真的就是因为“结扎”这两个字从自己还没成年的儿子口中说出来，他一个老父亲听在耳朵里羞耻得很。
总觉得孩子还小，关于信息素、腺体、性知识等等这些方面的话题，应该等以后大学毕业、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再去了解也不迟。
而且林方洵确实和沈安商量好了不会再生。各自都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再来一个，别说两个大的心里会不会有意见，他们两个人也不想照顾，更何况沈安的身体不怎么好，又年纪不小了，再生一个风险太大。
只是这些话，林方洵不好和林荈荈说。平时林荈荈对沈安的态度摆在那儿，能维持表面的和谐相处，林方洵知道儿子已经很努力在接受了。
要是多为沈安说几句好话，在家里掀桌子事小，林方洵怕他离家出走。
现在逐渐转冷，跑出去躲起来，感冒生病到还好，可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又是高三这么紧张的时候，虽然林方洵不要求他成绩有多好，但最起码人要健健康康、安安全全，学得正常上。
今晚吃饭的时候，林方洵发了一顿脾气，后面就有些后悔，不然也不会在吃完饭之后主动说要送林荈荈上学。
可是林荈荈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看着父亲从认真变得不那么坚定的神情，林荈荈的心都凉了半截。
只是都承诺了，他也没什么理由去无理取闹地说不信。临下车的时候，林方洵还给他看了手术预约的确认通知。
然而一旦心里埋下了不信任的种子，各种设想就会在脑海里生根发芽。
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分析试题，林荈荈是一个字都没听，压在语文试卷底下的历史试卷他也写不下去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以后可能父亲不再爱自己的画面，他实在是受不了，垫好了桌上的书和找好了遮挡的角度，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机之后，为了防止微信嗡个不停，他立马开了勿扰模式。然后去设置里给微信的通知提醒全关了。
一通操作，林荈荈余光看着教室外面和讲台上的动静，心脏狂跳着点开微信，用校服下摆捂着，不让进入界面后，微信震动的声音太明显。
但还是有的，微弱的“嗡嗡”声引起了同桌的侧耳，同桌一下子坐直了，故意把笔推到了地上，又挪了点凳子弯腰去捡。
这点动静引起了全班的注意，教室里除了老师讲解的声音，其他乱七八糟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盖过了林荈荈的手机震动声。
老师敲了敲黑板拉回了大家的注意力。
林荈荈手机的震动也恰时停止。
他感激地用气声说了句谢谢。
同桌大手一挥，在草稿纸上写下：不客气！
林荈荈很少在课堂上玩手机，基本只有自习课的时候会拿出来，因为老师在讲台上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只要不抬头，底下的学生玩手机大概率不会被抓住。
个别运气不好遇到外面巡课的老师，那就另当别论了。
今天老师还在讲台上讲课，他就把手机拿了出来，这还是头一回。
林荈荈紧张得手都在抖，又要假装在听课，手指又要找到准确的对话框输入想说的话，三个字愣是让他花了老师分析完一个段落的时间。
【快乐小马扎：在不在？】
信息发了过去，昵称是个句号的对话框不到一分钟就给了回复。
【。：在，怎么了？】
语文老师转过去在黑板上写字了，林荈荈抓紧时间按键盘：就是想问，你回——
然而字还没打完，语文老师的声音就从他头顶传了过来。
“林荈荈同学，你好像很忙？”
“没、没——”
滋啦一声，凳子脚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咚”，手机惊慌之下被丢进了抽屉里，林荈荈吓得连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语文老师在讲台上，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他笑得蔼然可亲，语气也温温柔柔，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
可越是这样，林荈荈越是觉得害怕。
这比直接严厉批评他上课不遵守纪律偷偷玩手机要恐怖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