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这惊世骇俗的一跪,可谓是把戴意舒骇了一跳。
这拜师,实属太草率了。
众人自然是感受不到戴意舒内心的惊愕,都只能看见那清冷的白衫男子正低头瞧着那伏地不起的瘦弱孩子。再看那孩子,虽说是看起来寒酸破落了些,却眼神坚定,额头渗出血来了也未曾去擦一擦。
殷红的血迹沿着他凹陷的脸颊蜿蜒而下,看着分外瘆人。
戴意舒自是知陆明已下了莫大的决心。他年纪虽小,心中却已有自己的较量,他只想那传闻中的莲华道祖虽好,却也是个成天到晚见不得面的主,况且论自己的资质,也不一定能拜入那位道祖座下。
再说,他来时,那名黑衣大能已是说了,能走到什么地步,都全看他自己造化了。
如今造化就在眼前头,陆明看的分明,这男子看似是个高傲清高的主,实际上,怕还是心肠软的。而从他露的那手可以看出道行之高深断不会在那墨服男子之下的。
与其寄希望与一个缥缈无望的人物,不如抓住眼前的机遇!
眼见这主角又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暗红色的血渍渗入了青石板表层,戴意舒顿时头痛的很,于旁人目光所不能及的雾霭之下,他低眼瞧向主角的神色十足的复杂。
虽说这主角早晚都是他的弟子,可如今陆明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这么决然的就选择拜他人为师,戴意舒竟觉得自己是被嫌弃了的。
可再想想,若是换个身份,再去教导陆明似也是个不赖的选择,至少不必再顾及旁人的目光,还是不管不问的态度,去放任他变成原著里里那幅欺师灭祖的恶棍嘴脸。
两人一番考量下来,心里都有了各自的打算,这边又听得房珂凝真挚的劝道:“公子就收了这位小公子做个弟子吧,奴家见公子气度不凡,许是一位大能人物。此番冲撞了小公子,奴家本就良心不安,如是能促成一份师徒缘分,才能从中得些安慰。倘若奴家此次再有幸进了莲华道祖门下,这才好心安理得。”
众人一听,更是艳羡。这普天之下,也只有房珂道家这般显赫的大世家,才有底气和能耐扬言说自己想要拜入一位道祖名下。若是论了旁人,能进内门,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而戴意舒倒也乐得就坡下驴,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一个如此抢手的香饽饽,仿佛世间人人对自己趋之若鹜了。
不过这房珂凝也确不是个平庸的主,手段眼神厉害的很。她只搭眼一瞧,就知这青年男子断然不是什么平凡之辈,尽管摸不清底细,但就算有如此气度风采,也绝非无名小卒。
虽说这小子如今瞧起来,不过是个肉体凡胎的俗世人,但凭着房珂凝的眼力又如何看不出来,有如此心性,又得青年这般人物相助,日后的成就又会低到哪去。
如此一来,她既替房珂道家争了个平和待人的好名声,又得了两人一个好印象,确实是个划算买卖。
话说起来,这件事也怪戴意舒眼力太好,今日他确是只为和徐子阳隐了行踪提前来瞧上一瞧,看看这一次的水准如何,实属没想到莫颉行事如此干净利落,主角竟是已经到了。
想他传了口信与莫颉不过半日,却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弟子,居然为了自己一件区区小事,就能放下宗内繁杂事务亲自走了一趟,真是打心里的尊师了。
想他方才和徐子阳隐姓埋名,刚找了个茶楼坐下,就听得神识里头出了乱子。戴意舒也只是堪堪一扫,原本是不愿多管闲事的,可神识搁人群中一转,陆明那张脸就入了他的眼。
至于他是如何认出未曾谋面的陆明的,那恐怕只能当成作者福利了。
戴意舒当机暗自吃了一惊,什么也没多想,就着窗户就一跃而下,连个招呼都没和徐子阳告知一声。如今事态缓和下来,他这才想起徐子阳来,更是头疼中的头疼事。
戴意舒也想明白了,自己也免不了收这孩子做了自己门下弟子,还不如趁现在就收了主角为弟子,日后好好教养,再慢慢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可他的嘴都还没来得及张开,戴意舒就看着原本跪着的陆明像是被谁凭空揪了领子一样提了起来,愣是晃晃悠悠的拉开了十来米的距离。
随即,他就听得徐子阳的朗声道:“师弟,莫要多管闲事。”
戴意舒只觉得自己的脸活像是被抽了一耳瓜,有道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活该是他自己疏忽了,凭着徐子阳的修为,又怎能不知道这边的一举一动。
而这徐子阳本就久居九华宗掌门一职,平日里威严惯了,和戴意舒私底下说话还好,但这次是明摆着说给众人听的,自然更是摆足了尊贵之态。
这原本要散去的人群见还有好戏得看,又呼啦啦的拢了过来,比刚才的人还要多上一多。
但毕竟修为相差太大,在场的不少人只因这一句话,就觉着有块千斤巨石压在人心头上,压抑的紧。
旁人不觉得什么,可戴意舒却能清晰的看出,徐子阳这话里的灵压皆是直直朝着陆明去了。修士况且如此,一个还未修炼的孩子又如何受得了痛苦呢。
他这个师兄,实则是给自己自己找了一堆麻烦才是。
戴意舒这心里头火烧火燎的,却只能眼见着陆明面色愈发煞白。他又看着那头徐子阳似是真动了怒气,竟是一挥袖就用罡风真气鼓掀了那茶楼的窗户,飞溅的木头渣子劈头盖脸的朝着下头砸了下去。
“师兄,”他赶紧张口唤道,暗地里张了灵力舒缓抵消了陆明身上的灵压。
待到戴意舒用余光瞥见陆明面色好了些许时,徐子阳已藏了容貌,踏空而至。周遭耳清目明些的众修士也只见得一气度不凡的男子跃出那窗口,瞧不清面孔,可衣饰用度皆是上品。他方迈一步,便是沟壑之远,已是到了眼前。
居然是缩地成寸!
“都说了让你莫管闲事,师弟,”徐子阳走到了戴意舒身旁,轻声呵斥道,言语间却倒是没有多少恼意。
戴意舒只觉头痛,便拽了一下徐子阳的衣袖,让他少说几句。他自个儿不觉有什么不妥当的,可在旁人眼里,却活脱脱一幅和徐子阳卖娇的架势。
徐子阳被他的小动作弄的心尖儿一软,多了几份柔情,在戴意舒肩头上一揽,似是安抚。
陆明被揪着衣领被灵力吊在半空中,刚缓和了脸色咽下一口铁锈味,黑黢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戴意舒和徐子阳。
戴意舒不察众人的目光,低声道:“师兄,你且放过那孩子吧。”
徐子阳皱眉道:“这是为何?那孩子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
他还未等戴意舒回答,便一道灵力朝着陆明打过去,强劲的钻进了那孩子的经脉中游走探查,让主角再次生生逼出一口腥血来。
徐子阳的眉头愈发紧锁,戴意舒只听他道:“就这么一个驳杂五灵根的凡人,如何值得你这般?”
戴意舒闻言险些一个踉跄摔倒,耳畔嗡嗡作响。
徐子阳刚说什么?驳杂五灵根……可自己的设定分明是单系水灵根,虽说不算天赋异禀,可又如何变成近乎废物的驳杂五灵根?!
兀的,徐子阳一皱眉道:“你可是林娜之子?”林娜便是陆明母亲的名字。
陆明也是未曾想到徐子阳会这般发问,一提到他母亲自然是嗓子眼发紧。他张了张裂开小口发白的唇,几乎微不可闻道:“正是家母。”
徐子阳得了答案,探究的目光又将他从头至尾审视一通,与戴意舒暗地里传音道:“意舒,你可是知道这孩子就是李秋霞说的那个陆明?”
戴意舒自然不能承认,只道了一句:“不知。”
旁的人只看着戴意舒一幅两袖仙风,脱俗而立的冷清模样,却看不出此时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而戴意舒也没想到徐子阳只咬牙道了句好好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徐子阳一扬袖,竟是凭空一把扼住了陆明的脖颈,大有不管不顾当众下死手的架势。
陆明只是肉体凡胎,又如何承受的住合体圆满大境界修士这么一手。顿时憋的满脸通红,双腿在半空中胡乱蹬着。
眼看着主角有出气儿没进气了,戴意舒慌得一闪身就近了徐子阳的身。他一把按住徐子阳的手,惊道:“师兄,你这是做甚?!”
周围的人也是想不到怎得是这个发展,虽说每次九华宗渡世也无规定不许私斗,可谁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一时惊呼一片,四散溃逃开来。
这房珂凝倒不愧房珂道家的威名,自是不慌不乱,不消顷刻,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他们几人了。
被戴意舒这一拦,徐子阳眉峰一跳,转头看他与其传音:“意舒!你是九华宗的镇峰道祖,这孩子这般冒犯你,又如何能让师兄忍得?!”
戴意舒头脑混乱,也不知这主角到底哪冒犯自己的,只急急道:“师兄,若是李秋霞知道你杀了这孩子,又该如何和圣女峰交代?”
徐子阳嗤笑一声:“圣女峰又怎的,我又不知这就是她李仙子的近亲,杀了也属过失,况且我徐子阳做事何时需要向她李秋霞禀告了?!”
戴意舒终是不明这徐子阳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竟突然对着一个孩子下了重手。他再转念一思,如醍醐灌顶,怕是徐子阳和李秋霞本就不和,自然不给她买这个面子。
他一咬牙,道:“师兄不给李秋霞面子,怎样也得给师弟一个罢,我刚已收了这孩子为弟子,怎么说也算是我嫡亲的徒弟,哪有师伯残害师侄的?”
徐子阳似有些震惊,连传音都顾不得,难以置信道:“你真要收了这驳杂五灵根的废物为弟子?”
此言一出,几人之间的气氛霎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