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春初,阳光暖融,柳芽给光秃秃的柳树披上了春衣,早开的玉兰已经凋零,落下一地残白,与针落可闻的灵堂融成一片颓败的寂静。
商界巨佬的葬礼风光排场,吊唁的花圈摆出灵堂外百十余米,人群穿梭,络绎不绝,媒体和记者的相机声成了最为喧嚣的声音。
梁钧尧望着正中位置鲜花环绕的遗像,不免感慨。
商场如战场,硝烟看不见却切实存在,生前在名利场沉浮,身后依然无法避免。
他敛了心神,今天来、除了祭奠圈中前辈,他还有其他目的。
搜寻一圈,梁钧尧将视线锁在角落里懒懒散散靠着墙的人,跟周围人寒暄完,他缓步走过去,在低垂着眼的男人面前停下,放低了声音,“周导,还请节哀顺变。”
周挽商眼都没抬,似乎是在愣神。
梁钧尧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瞧见一双微微颤动的眼睫,他略疑惑地唤道:“周导?”
周挽商的呼吸猛得重了下,随后乍然回神,语气跟姿态慵懒得如出一辙,“哀……老东西走了,我可一点儿哀都没有。”
梁钧尧对这种话并不算太意外,但是对周挽商的姿态很疑惑,这个性格不太对,再怎么着懒散这种情绪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人身上。
他没来得及细想,顺着道:“两个儿子都这么有出息,周董……”
“说够了么,”周挽商打断对方的话,撩起眼皮露出一双潋滟桃花眼,“怎么着今天转性情了?不来冷嘲热讽反而安慰我,梁总又打什么算盘呢?”
梁钧尧查过资料,露脸的照片寥寥,但也知道周挽商长得好看,要不然也不能有大波粉丝联名上书请愿求周导亲自下场演戏的,这近距离一看,美人果然是美人——
高鼻深目,棱角分明,唇薄、然而唇弓弧度极为流畅优美,明明是冷艳精致、极有攻击力的面容,又因为慵懒从容的气质冲淡了五官的凌厉,呈现出一种懒洋洋的随和。
除了嘴巴毒,性格跟他拿到的剧本里可以说差得十万八千里。
说好的酷到不行、野心勃勃、上进心十分强、要成为娱乐圈教父的大导演呢,这怎么看都懒散得让他只能想到吃饱喝足在太阳底下晒暖儿的猫。
梁钧尧及时把发散的思维收回来,周挽商可能是被亲生父亲过世这件事打击到了?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作为原主……好吧,现在可以说是他的死对头、情敌,两人之间确实用不着说这样的客套话。
梁钧尧不想成为垫脚石,他以前因为主角受屡屡找周挽商的茬,把这个主角攻得罪得彻底,想活命肯定是要远离主角攻受,别瞎搅和人家感情。
让人家去相亲相爱不好么,远离风波中心才是保命上上策。
他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周导对我意见颇深,我对过去的事情跟你道歉,以后不会再阻碍你跟……吴思招。”
周挽商眯起眼打量着面前的人,玩味地勾起唇角,“你不是当他***狗当得心甘情愿不亦乐乎么?”
梁钧尧嘴角抽了下,吴思招那可是各种光环加身的主角受,他一个最终会成为炮灰的备胎就不去招惹了,恨不能有多远离多远。
车祸身亡能穿越、能重活一次他是很惜命的。
梁钧尧温和地笑笑,“曾经犯过糊涂不代表会一直糊涂,你们很般配。”
周挽商哼笑了声,显得凉薄而嘲讽,“别拿这种话来恶心我。”
看着错身离开的周挽商,梁钧尧一万个无奈,印象不是一天形成的,想一天掰回来也不可能。
而看到四五米远处的吴思招正往这边走,他本来想过去跟人说清楚,但是眼角余光瞥见奔周挽商过去的人,简单回应了下就扭头跟了上去。
今天是周氏前任董事长的葬礼,到场大佬众多,这心里脑子里都缺根弦儿的小兔崽子可别捅娄子,他来就是为了阻止这件事。
然而步子刚迈出去几步他就被快走加小跑着过来的吴思招拦住了。
梁钧尧看向面容清冷的人,神情也冷淡了些,“我还有事,等会儿再聊。”
吴思招疑惑道:“有什么事情比我重要?你也是,今天一来就躲着我,我很可怕?钧尧哥哥这样我很难过啊。”
梁钧尧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吴思招是娱乐圈当红顶流,唱跳皆佳,就是演技平平不太行,这个装模作样的样子给他恶心住了。
他扫了眼周挽商的方向,道:“没有躲你,只是有些事情需要跟你说清楚。”
“那现在就可以说。”
梁钧尧不觉得现在是好机会。
梁钧尧嘴里的小兔崽子·章炳南一把拽住周挽商,眼角眉梢恣意得很,唇边是放肆又轻佻的笑意,“我的好哥哥,我是看在死的是你亲爹的份儿上才来的,你早早退场怎么行。”
周挽商甩开章炳南的手,“妈都走了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对这个继父带来的没有血缘的弟弟,他向来没有好脸色。
“我又不是跟阿姨来的,”章炳南抱起手臂,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吴思招不是在跟你谈恋爱么,我刚才看见他了,他那不要脸小跟班儿……梁钧尧是吧,也来了,作为你的死对头,今天这样的场合、我很好奇你们撞见了会发生什么。”
周挽商眉头微蹙,而一堆记者已经嗡嗡嗡地蜂拥上来,相机的喀嚓声不绝于耳,烦得他直接让保安将人往外轰。
梁钧尧看着十几米远处推搡的人群,也顾不上跟吴思招多说,草草道别后就快步走了过去。
根据原书剧情来看章炳南今天会跟周挽商发生了不小的冲突,事情不算大,但也是这对继兄弟关系进一步恶化的导火索。
在看到周挽商往后仰的时候,梁钧尧想都没想就从人少的侧边过去直接伸手拉了一把,然后——
两人双双摔进了花坛。
梁钧尧砸在绿篱上,背上一片刺疼,定睛一看周挽商正压在他身上,神情莫名地盯着他,而他用了几秒才搞清楚什么情况。
他拉了周挽商一把,结果就给人当了垫背。
看着站在台阶上咔里咔嚓拍照的记者,梁钧尧是真有点头疼了,“周导?先起来?”
周挽商背对着镜头,不慌不忙地弯起唇角,反问道:“你能想到今天的热搜内容么。”
梁钧尧怎么想不到,他俩当死对头都两年多了,今天他莫名其妙冲过来给人家当垫背,不用想就知道热搜会五花八门。
媒体一向好事,并向热度看齐。
天知道他只是不想让章炳南惹祸而已。
周挽商先起身,梁钧尧缓了口气爬起来,脚一挨地就感觉到了一阵酸疼,显然是扭到脚踝了。
他扫了眼记者的镜头,无奈自不必提,只是下一秒周挽商就扶住了他的手臂,压低声音道:“没有本事就别逞强。”
声音里是轻飘飘的笑意。
而梁钧尧并不想跟周挽商这么亲近,哪怕是在记者的镜头下假装,他不想多扯上关系,但也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只得别别扭扭地维持着姿势。
周挽商表情温和,声音极低,“看在你拉了我一下、并给我当垫背的份上,搭把手而已。”
梁钧尧看周大导演好像对目前的状况一点不着急,还饶有兴味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小声提醒,“要扶就赶紧,一会儿你亲哥都要过来了。”
果不其然,提到周家大公子,周挽商面上表情不见波澜,动作倒是利索,拉着他回到了台阶上。
今天毕竟是葬礼,梁钧尧不想跟记者们发火,离开后本来打算叫助理来的,周挽商却意料之外地跟了上来,以不容拒绝的态度把他送到了医院门口。
他不觉得这是他的死对头能干得出来的事儿,而且他总觉得周挽商看他的眼神奇奇怪怪的,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他想不明白。
这人设怎么还能变化这么大,跟说好的一点儿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