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今揉了揉眉心想要缓解一下烦闷的心情,他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水,把杯子一放,单手在床上一撑,把自己从舒适的床上拔了起来,顺便还伸了个懒腰。
没穿衣服的上身,肌肉紧实,肤色健康,每根线条都是利落又流畅,随着动作的伸展,小小的空间里瞬间充满男人荷尔蒙的气息。
厉今只穿着一条宽松短裤就走出了房间,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将窗外热烈的阳光毫无遗漏地迎接进来,空荡荡的客厅铺满金色,还有随之而剧烈上升的室内温度。
厉今撇嘴:夏天真是最讨厌的季节,没有之一。
他活了三十二年,最坚持不懈的就是坚定地讨厌夏天和时德生。
厉今门也不敲就推开客房的门,果不其然看到肖白满头是汗地裹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厉今用指关节敲敲门板,发出清脆的声响:“起床了。”
床上的人本来还露出一个脑袋,听到声音反倒把脑袋缩进被子里,自欺欺人似的假装自己是个小蘑菇。
厉今走过去想掀开被子,结果被子却被小孩从里面死死拽住,厉今挑了挑眉,一使劲连人带被子给翻了个个,肖白不满地哼哼,试图滚回被子,被厉今眼疾手快地截住:“今天要去医院检查,快起床洗漱。”
肖白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身上的衣服睡得皱皱巴巴,只见他揉了揉眼睛,半嘟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赌气似的也不吭声。
起床是人类的天敌,赖床则是必修课程,肖白不满地冲厉今叫了声:“叔叔。”
语气里难得带了些不高兴,为什么他不管到了哪里,都有人雷打不动地喊他起床呢,真是太让人沮丧了,一天的坏心情就此开启。
厉今随手拿了件白色T恤扔到肖白脑袋上,一边往外走去:“赶紧的,不然没饭吃。”
“好,好烦啊!不,不想,起床。”肖白把T恤扯下来,只来得及看见厉今还没跨出门的一只脚,穿着黑色的拖鞋,超市里最普通的那一种。
肖白想起昨天叔叔好像也穿了一双拖鞋,不一样的款式,一样的黑色,心里嘀咕:难道叔叔只穿拖鞋吗?
厉今刷完牙擦脸的时候,肖白正揉着眼睛走进卫生间,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厉今拿起一旁的新牙刷和牙膏塞进他手里,看肖白还是一脸茫然地在发呆。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厉今一脸不耐烦地一把搂住肖白的腰,往上一带,就把人放到半人高的洗漱台上,动作从善如流。
迅速挤好牙膏,厉今语气不好地命令道:“张嘴。”他似乎打定主意要把肖白当成小孩来养。
肖白被厉今的臭脸吓住,乖乖张开了嘴巴,还配合地发出声音:“啊~”
两条晃来晃去的细腿被厉今用一只手就制住了,他只好骨碌骨碌转动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到处乱看,这个地方对他来说还有些陌生,但是这里是叔叔的家,应该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吧。
厉今非常快速地给肖白刷了牙,又捧了把水在他脸上胡噜了一把,直把肖白白嫩的脸揉得一阵发红也不敢呼痛。
直到两个人坐下来吃早饭,肖白总算清醒过来也不敢吭声,只默默喝着自己的热牛奶,一口一口小小地吞咽着,态度十分虔诚。
还没人给他单独准备过早饭呢,还这么香,肖白捏着手里的煎蛋吐司想。
厉今在对面大口吃着买来的包子,看着小孩低着头吃他亲手做的吐司,刘海垂下来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挡得严严实实,突然不悦起来,轻哼一声:“你是犯罪了吗?头埋进杯子里算了。”
肖白一听连忙挺直了背,坐的端端正正,像个上课的学生一样规矩。那双大眼睛和小巧的鼻梁又重见天日,厉今满意地收敛了眸中的凶光。
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两个人总算是踏上了前往医院的路。肖白之前呆的那个温暖之家的条件很一般,也没认真给肖白做什么检查和治疗,问起情况来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几句。
厉今带肖白去了自己常去的私人医院,这里对患者的隐私一向非常保密,采用会员预约制,对于像厉今这样不喜欢被有心人窥探也不喜欢请家庭医生的人来说,非常合适。
“厉先生,您来了。”门口的护士小姐显然对厉今这个长相不错又有钱的男人格外注意,十分娴熟地打了个招呼,“今天是来做检查还是探望谁吗?”
“你好,我约了李医生做检查的,现在可以过去吗?”厉今客气地打招呼。
“我确认一下您的预约,可以了,您请进。”护士小姐继甜美地微笑,主动推开了身后的门。
肖白一手拽着厉今的衣服下摆,探头探脑地走进了房间,一进门便看见一棵挺粗壮的树郁郁葱葱地立在屋子里,旁边是张木质的桌子,桌后坐着一个面容温和年约四十左右的医生。
“李医生,你好。”厉今把肖白往身前一推,“我是带他来检查的,他的情况我的助理应该跟你沟通过了。”
肖白的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那棵显眼的树,怎么会有人把树种在屋子里呢?他的心思简单,把内心的疑惑都直白地写在脸上。
李医生点点头,站起身来,看着明显异于常人的肖白,神情并没什么变化,仍是一副和善的笑容:“我大概了解他的情况,我现在带他去做一些检查,包括身体检查和一些精神方面的检查。”
厉今爽快地同意了,但肖白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不是很情愿地点了点头。
在这期间李医生一直仔细地观察着肖白,似乎在判断他的病情。
厉今目送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过道的拐角,才慢慢坐在门口的等待区长椅上,剥开一粒糖,带着满口的甜香,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枝发呆。
他突然有点想方爷了,虽然方爷和他曾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说到底方爷还是给了他很多帮助的,不然也没有今天的厉今。
方爷选择厉今作为心腹,是权衡利弊的结果,他膝下只有一个老来子,他要早早地为儿子铺好路才能安心。
但厉今还是感激方爷给了他亲手报仇的机会,为了报答方爷,五年来他信守承诺,接管方爷的产业,以及他的小儿子——方有星。
他会一直兢兢业业地管理着这些并不属于他的产业,然后在合适的时候交还给真正的主人方有星。
方有星今年二十二岁了,厉今出神地看着窗外,回想方爷临死前不放心的反复交代,他都做到了,这么一想,厉今觉得自己的退休生活又近了一步,真好。
厉今交换了两条腿继续翘着舒适的二郎腿:自己实在不是个合格的人选,他对未来没什么野心,只想做个庸庸碌碌的老男人。
他的梦想不过就是找回妈妈的骨灰,做个遵纪守法的普通人,可以一直吃糖还不蛀牙。
多么简单又淳朴的理想!
在厉今陷入更深的思考之前,李医生带着肖白回来了。
“李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了?”
“我给他做了全身检查,他有明显的营养不良,手臂有过稍严重的骨折,另外身上有不少已经愈合的伤口。”李医生将影像片上一处地方指给厉今看,又放上另一张片子,“问题比较大的是头部,他的车祸应该导致头部受到比较严重的撞击,你看这些血肿的分布,尤其颞部这里,挤压到了脑组织,所以影响到他的记忆是正常的。”
李医生看向厉今,脸上多了几分疑惑:“大脑是人体最复杂的部分,人体是神奇的,颅内血肿完全可能自行吸收,不需要特殊治疗,除去失忆外,他并没有其他问题。”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这个结果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厉今对李医生这一长段话有些不理解。
“根据检查结果,他可能出现失忆但不应该应该出现异常行为。他的表现看上去更像是心理障碍,所以我建议你给他找一个心理医生做个专业的心理咨询,确认一下他的心理状况。”
李医生看着紧紧靠着厉今有些紧张的肖白,眼里流露出一丝惋惜,“我见过许多脑部外伤的病人遭遇后遗症的折磨,他们的家人也是一样在承受折磨。可我知道,只有家人的呵护和耐心才是最好的治疗,只是许多家人比病人放弃地更早罢了。”
厉今看了看身后紧紧拽着他衣角的肖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知道了。”厉今对李医生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李医生只是摆了摆手,目送两人离开,尽管这个组合有些怪异,但他当医生很多年了,见过千奇百怪的病人,早练就了见怪不怪的本事。
离开医院的肖白精神好了一些,厉今看着他澄净得像一汪湖水的眸子,里面尽是风、鸟和花的模样,就像不谙世事的孩童。
厉今扭开了头,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至少肖白并没有骗过人,他们的相遇也不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阴谋,这就足够了。
这样他就能继续留下肖白了,他喜欢看肖白笑,不喜欢看他恹恹的模样。
于是厉今拍了拍肖白的脑袋:“带你去吃蛋糕吧,比冰淇淋还要甜。”
肖白耳朵竖起来,一抬头,露出一个厉今想象中的笑来,是他喜欢的,灿烂的不掺杂其他的笑容。
这样就很好,他喜欢看肖白像一株沐浴阳光茁壮成长的花,有着娇弱瘦小的躯干和坚韧顽强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