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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冷风,深夜,无人的街道,摇晃的灯牌,斑驳老旧的灰墙。

这栋位置偏僻的危楼像一个潜伏在黑夜里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等待每一个路过的猎物。

突然有道削瘦的身影打破了这无声的场面,看不清模样的人穿着漆黑如夜色的衣服,清晰的脚步踩进积水里,又带起一连串飞溅的污渍,扑向他昂贵身价的手工皮鞋。

只是鞋子的主人此刻顾不上这些了,他疾步逃离身后充满危险的房子,鲜血从他捂着头的指缝里缓缓渗出,又迅速跟雨水融合在一起,最后无力地跌进脏污的水洼里,寻不见踪迹。

依稀可见的是身影属于一个男人,年纪不算大,但很瘦,肩胛骨的形状透过衣服仍旧清晰。

男人沿着年迈的街道逃出很远,来到一个红绿灯早已废弃的十字路口,风雨嘶吼着,打在他的脸上身上,模糊他的视线,他看着不远处闪烁的灯光,心脏快速跳动起来,顾不上停歇,他决定一鼓作气地去到安全的地方。

拼力跨越还能看见白线的人行道时,刺耳的喇叭声突然出现,男人不由得看了过去,迎接他的却是两道剧烈灼目的白色强光,一辆加足油门的车正近在咫尺!

男人最后的力气和理智只支撑着他抬起手挡在面前,下一秒,他就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和意识。

与此同时,一个裹着黑色雨衣的中年男人从后面追了过来,手里拎着一根寒光凛凛的铁棍,神色慌张,一手捂着腹部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他是追捕出逃猎物的猎人,只是他到的时候,只来得及瞧见最终的一幕:没有路灯的街道口,一辆车在雨幕的遮掩下狠狠撞向前方逃离姿态的男人,男人的身体好像没有重量似的被抛起,划出一道标准的抛物线,最终像一只失去翅膀的残破的蝴蝶,重重落在地上。

不停歇的暴雨被打扰了短短一瞬,眨眼间就卷土重来,誓要淹没这个城市今夜发生的一切,男人抬起的手失去控制,无力地落下来,露出那张神秘的脸。

那是一张惨白的年轻的脸,至多不过二十岁,还是个孩子,却被无情地像个垃圾一样扔在这铺天盖地的冷雨里。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撞了人的车猛地被踩了刹车,从车上跳下来一个人,怒气冲冲走过来,抬脚将看呆了的中年男人踹了个踉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废物!”

男人坐在地上,满身狼狈,眼神中带着惊恐,声音磕磕绊绊:“他太警觉了,我只来得及给了他一棍子。”

肇事者冷笑一声,转了转刚刚因为紧握方向盘发疼的手腕,看向躺在地面上不知死活的人,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收拾了!”

男人忙不迭地应着,忍着身上的疼痛跑过去查看。

身后再次传来那个令他害怕的声音:“你最好快一点,我今天不打算做杀人犯。”

男人一个激灵,老板不想要这人的命,可今天他要是死了,自己就是现成的替罪羔羊,他咽了口口水,颤抖的手伸向了眼前一动不动的人。

“还、还活着!”竭力保持正常的语调里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味道。

“真幸运。”尖刻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嘲讽,也不知道是在说地上的人,还是在说自己的手下。

裴济低着头,细细地观察着自己的手,每个指甲都修剪的整洁光滑,十指瘦而不柴,青色的静脉交错,像一件上好的艺术品。

他的目光充满与他阴冷气质格格不入的温柔和迷恋,只是当他的眼神接触到手背上那块与其他地方有细微差别的皮肤,瞬间就变成阴鸷和恨意,他看向偏南的方向,冷冷地说:“厉今,你欠我的,我早晚要拿回来!”

怒火和仇恨的火焰在他眼睛里已经燎原,但他却突然低声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夜里阴森可怖,仿佛索命的厉鬼。

裴济重新戴上一副黑色手套,绵羊皮细腻的触感将手完美地包裹起来,他缓缓交握双手,灵活的手指像游走森林的毒蛇。

“那就搬到车上吧。”

男人连连点头不敢吭声,不用背负杀人罪的事实让他被冷汗湿透的后背稍稍回温,他认命地搬起这个体重出奇轻的孩子,扔到车后座上。

庞然大物般的空楼居高临下地看着,装载着罪恶的车发动引擎扬长而去,风雨依旧,长夜冷冷,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深沉的天空,随后才是雷声轰隆而来。

隐蔽的郊区仓库里,一张架子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根据那张苍白的脸可以判断,这就是那场车祸的受害者。

此刻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脱去,露出骨瘦嶙峋的稚嫩身材,明晃晃的灯光下每根肋骨都清晰可见,皮肤苍白,只穿一条内裤躺在铺着一次性床单的架子床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给他清理伤口。

比较严重的是他右手臂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耷拉着,显然是骨折了,而他头部的伤口虽然已经包扎好,但血迹仍旧在不断扩大,医生忍不住手忙脚乱起来。

“你到底行不行?”裴济观望的耐性告罄,声音里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刘成华额头上的汗滴了下来,神色窘迫,他只是私下接了个活儿,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伤者,他带的东西根本不够,更何况这个年轻人在他到之前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实在情况危急。

“先生,他这种情况必须得送医院了,他失血过多,需要输血治疗!”刘成华如实相告。

“我给你把血弄来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那是犯法的!”刘成华连连摆手,心里的退堂鼓敲得震天响。

“你以为你来这里,治不好人走得了吗?”裴济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像极了在打量一只待宰的羔羊。

“赶紧的吧,你要的数我给你五倍。”裴济吩咐一旁的人去准备血浆跟器械。

刘成华心里没底,但想着那辆带自己七绕八绕来到这里的面包车,加上眼前所见,他明白这些人干的不是什么正经勾当,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处理那些轻重不一的伤口,他还要养家糊口,不能随随便便把小命丢在这里了。

看一眼忙碌的白大褂,裴济心里愈加烦躁,站起身来走到外面点了根烟。

外面还在下雨,雨水从仓库的屋檐上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在他脚下砸出一个又一个小坑,空气里湿气很重,让呼吸都变得黏腻起来。

裴济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草浓郁的味道,吸进胸腔里,那感觉让他飘飘欲仙,他是在裴远扬死后才开始抽烟的。

裴远扬把所有的罪责独自承担下来,让人连夜带他离开南临,自己却在看守所自杀了。

简直可笑!从没负过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临死前却要上演一出舐犊情深的好戏,裴远扬还真是死性不改的自以为是!

裴济打心眼里讨厌裴远扬,虽然他给了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也是因为他,自己才会被绑架,妈妈才会精神失常,这一切都要拜裴远扬所赐,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原谅。

裴远扬就是这样,总是以为能掌控一切,其实不过是个小丑,最后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烟雾缭绕间,裴济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场葬礼,他尾随裴远扬到那里,因为他听到裴远扬的手下说这是裴远扬举办的葬礼,为了一个女人。

他早就知道裴远扬看上了一个有家室的女人,他亲眼看见裴远扬的车停在那个脏乱不堪的巷口,裴远扬坐在车后座无声地看着那个牵着小男孩的女人背影。

裴远扬看了多久,裴济就跟着看了多久,都说父子连心,没想到是用在这个时候,裴济把那个女人的脸记在心里,一同恨着。

可他没想到,直到她死,她也没有出现在裴远扬身边。

葬礼上,他看见了远远躲在一边的小男孩,他一眼认出来,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只对视了一眼,脏兮兮的小男孩就跳起来,跑得没影了。

也是在这场葬礼上,裴济听说,那个女人的骨灰没有安葬就被她的赌鬼丈夫偷偷带走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那一刻,连裴济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到悲哀。

没人比他更清楚一个全然相信爱的女人有多可悲。

从那以后,裴济再没见过那个小男孩,虽然裴远扬曾试图找过他,可南临好像突然没了一个叫时朗的人。

而后厉今带着雷霆手段在南临崭露头角,成了裴远扬最忌惮的方应荣手下的一员大将。

直到厉今手里的刀挥向裴远扬,他们才知道,南临没了时朗,却出了厉今,他怀揣着仇恨前来,必要取走些什么,譬如裴远扬的性命。

裴远扬居然死到临头还说:“当年是我对不起玉春,都是我的错。”

简直愚不可及,他以为厉今是什么菩萨转世吗?会因为他轻飘飘地一句忏悔就饶过他们?

裴远扬没打算反击,他只是最后谋划着送唯一的儿子离开。

烟头掉在脚边,裴济狠狠地碾灭那点火星子,一想到当年他像丧家之犬灰溜溜地离开南临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裴远扬怎么想他不关心,不过他的这口气必须得出在厉今身上。

“把这些给厉今送过去。”裴济转身走进仓库,从抽屉里掏出几张照片递给旁边的人,“至于他,就随便丢到厉今的地盘上吧,生死有命,全看他自个的运气。”裴济用下巴点了点床上半死不活的人。

就让他先给厉今送个小小的惊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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