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北斗天宫。
再次踏进这北斗天宫,溧阳只觉得前尘往事恍若大梦一场。
他环顾四周,千百年来,北斗天宫倒是丝毫未变,这风格样式说得好听些是低调奢华有内涵,大气斐然,往不好听了说就是沉闷古板,无趣得紧。
回想以前他总是嫌这里过于呆板,看哪哪都是不顺眼的,恨不得把整个北斗天宫拆了重建,但是现如今再看眼前景象,却觉得这里哪哪都好,旧物旧人都还是昔日模样,莫名就有一种安心。
楚辞:“拿着。”
溧阳收回四散的思绪,抬头看着离他三步之远不假辞色的楚辞,目光从他那举世无双的绝美脸庞落到他的手上。
只见他手上正拿着一把通体暗金色的武器,武器两头都呈锥形,中间的握把处更是镌刻着繁复的四大神兽花纹,整把武器看上去既华丽又危险。
溧阳见之神色便是一喜,这东西他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之前在天界时随身携带的武器——纯钧。
他从楚辞手中接过纯钧,纯钧似乎能感应到主人的气息,周身都笼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只见这光芒亮了一会儿后又缓缓回归平静,乖乖地卧在溧阳手里。
溧阳眉宇微挑,嘴角上扬,他将手里的纯钧化作毛笔一般大小,拿在指尖便熟练地转着玩,笑道:“我还以为找不到了呢,没想到你居然帮我保管着,多谢。”
说完他习惯性地将纯钧往腰间一收,却是一愣,以前他总会在腰间系一个可纳万物的乾坤铃铛,专门用来存放随身武器,如今装束不同,他倒一时没反应过来。
溧阳看着手里细长如同发簪的纯钧,随手就将它插在头上束起的发髻中,嗯,放头上也行。
他解决完纯钧的放置问题,正想开口和昔日旧人叙叙旧,却听楚辞看着他突然说了一句,“别动。”
溧阳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疑惑地望着这高岭之花,但见楚辞长腿一迈站在他面前,声线低沉如深潭的潺潺流水般悦耳动听,“歪了,给你正正。”
溧阳微微低着头,看着楚辞胸前这交叠紧实的白衣上的银色法印纹路,笑着开口,“换做以前你可不会这么主动替我正衣冠啊,不光不会,多半还会念叨一句暴殄天物,竟将神器当做发簪儿戏。”
楚辞眸光微闪,却依旧平静的将这被充作发簪的神器从他发上抽出,重新给他端端正正地戴好,随后又退开三步,侧过身嗓音清冷,“不过是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衣冠不正。”
溧阳摇头失笑,“一千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方方正正,呆呆板板的样子。不过,说来也巧,我在凡间的时候也碰到了一个和你一样古董呆板的人。”
楚辞神色淡淡的,在大殿上首的蒲团上落座。标标准准地正坐姿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感兴趣”的淡漠疏离气息。
他从桌上那沓高高垒起的的公文中抽出一份,翻开,提笔在上面留下批注,不在意地应了声,“是吗。”
溧阳在矮桌旁盘腿坐下,微微撇过头,手指在脸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挠了挠,“那个,今天多谢你了,所欠香火我会想办法还你。不过,先说好了,期限不定。”
楚辞继续看着文书,显然没有应他的意思。
溧阳见他神色专注,也没过多打扰,谁知眸光在那文书上一撇而过时却是一愣,这字迹——
很像,太像了,是巧合吗……
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么多年你可有去过凡间?”
楚辞目不斜视道:“未曾。”
溧阳从一旁拿过他批注好的文书,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你的字迹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楚辞从他手中抽出文书,“字迹相像而已,若是需要,我能写出一百种不同的字迹。”
溧阳挑眉笑道:“既然如此,当年我被夫子罚抄一百遍《清心经》的时候,你借口字迹不同不能相帮是骗我的了?”
楚辞闻言明显一愣,手中毛笔在纸上晕染出一片墨色,嗓音沉了沉,“你还记得……”
溧阳见他神色似有追忆,有些不自在地侧过头,都千几百年的事情了,而且以前他们还曾分道扬镳过,如今旧事重提不就剩得尴尬二字么。
失策失策,溧阳觉得自己肯定是脑抽了。
楚辞搁下毛笔,抬头望着他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有生之年努力赚香火还债算吗?
不过,眼下他有一件更关心的事情。
溧阳正襟危坐,端正神色,眸中有星星点点的希冀,搭在膝头上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手心因为极度紧张都沁出了汗水,“自我死后,麒麟一族……可还有人活着……?”
楚辞一拂衣袖,与他相对而坐,静静地望着他。
溧阳只觉得这个答案等了许久,即使仅仅只过了几秒,他却觉得像是过了好几辈子那么漫长,漫长到他渐渐心灰意冷,眼里的亮光慢慢黯淡。
“他们都活着。”
溧阳猛地抬起头,楚辞的这一句话无疑将他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昏天暗地中拽了出来,他眼眶通红,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是极度欢喜地笑着,又是极度悲伤地笑着。
活着,他们都还活着。
太好了。
当年他起义失败后,亲族注定被他起义一事连累,原本以为他们会被当时的天帝杀戮殆尽,没想到,没想到他们还能幸运地存活着……
楚辞见他哭哭笑笑,看上去不像个天界仙君,倒像个人间的疯癫道士,他起身,绕过矮桌,弯腰屈膝,伸手拉过溧阳的手,将他拉起身。
溧阳眼角的泪滴还未拭去,骤然被他拉着站起身,不由得哽咽地问道:“干嘛?”
楚辞拉着他就往外走,“带你去个你想去的地方。”
溧阳跟在他身后,如今这天界,熟面孔被新面孔代替,旧恨被新仇代替,就连建筑都不知道被翻修了几次,现在对他而言,这里就是一个陌生的存在,哪还有什么地方是他想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