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市中心私立医院。
“你之前有没有过发热期?”
没有回答。
“那,有没有用过抑制剂?”
“...没有。”
医生推过单子:“这是你的体检报告。“
阮夏低眉垂眼地,迟迟没有去接那张轻飘飘的纸。
他分化成为Omega那天开始便知道,信息素又分为F到S各个等级。
其中F为最低级,S为最高级。优质的Omega如同骄傲的鲜花一样,身边从来不缺乏追求者,而低等的Omega却像临期食物,过了期也无人问津,一般来说Omega与Alpha正常的信息素配合渡在50—70之间。
可是阮夏的报告上,却没有信息素等级,上面刺目打了个叉叉,这代表着比F还低级。
阮夏看着看着,像个虾仁拱起身体,企图掀起被子挡住自己。
“在医学上我们说,一些分化迟缓,或者天生缺陷的Omega,在特殊情况下,如果遇到绝对匹配的Alpha也会进入发热。期。就像你刚才那种情况,只要对方的信息素足够强大。”医生说着,视线落在他脖子后那块,蹙了眉心,担忧道:“不过你的腺体...”
阮夏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颈后。
那儿本该是柔软腺体的地方,却是一块皮肉被撕开,丑陋经年未褪的伤痕。
阮夏知道医生的意思。
像自己这种情况,Omega遭受恶意损坏或者Alpha性虐待,残缺的腺体便会萎缩终身不能修复,绝大数情况下,也无法完成被标记跟释放信息素的工作。
他们像是孤独的鲸鱼,被群体所抛弃,唯一的可能就是等着那份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到来的意外。
他慢慢地缩起身体,抿着唇不作声。
听起来,他跟那个人,会是合适的伴侣?
可是……
“咳咳咳,其实现代医学那么发达,像你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二例子,还有一些人选择安装人工腺体,你也别多想,回去好好休息,”医生安慰的声音把他拉回神:“哦,对了,刚才送你来的那位先生还给你留下样东西。”
先生?
刚才那个Alpha?
阮夏一愣,偏过眼看去。
桌上是一张已经结清的医疗费账单。
他张了张唇:“他......”
医生说:“他走了。他是你的Alpha吗?”
阮夏摇摇头,眼帘微垂,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把头埋进被子里装鸵鸟,打算装死。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只记得打了人,手心有点疼。
那个好心的Alpha把他送来医院,他却打了对方,阮夏想,要是什么时候再遇到那个人,自己一定好好谢谢对方。
还有......
阮夏嗅了嗅,好像又闻到了那股信息素。
冷冽的味道,还隐隐约约地萦绕在身旁,一丝一丝地钻进身体。
湿润的瞳孔微微睁大,他拾起单子透过光,忽然看见了白纸上那个漂亮的签名。
s?
会是谁呢。
*
阮夏在医院没住到第二天就出了院。
他满心急着进组。因为实地取景,第一拍摄地在山里,整整一下午大巴只能沿着盘旋公路车七拐八杠,阮夏坐在后排,只觉得胃几乎被甩出去。
还没完,他运气大概实在差得离谱,车在半路上抛锚被司机轰下车,拖着行李箱走到剧组,差点断了两条腿。
到山顶,夕阳无限好。
汗黏住他的背脊,细长的眼睫湿透,每一块手指头都在打颤,恨不得化成壁虎爬过去。
“呦,朋友你丐帮的啊?”耳边多了声笑意浓重的话语。
阮夏闻声一寸一寸地抬起僵硬的脖颈。
眼前那张少年气的脸神情明媚,活脱脱的花栗鼠的模样,正笑眯眯看着他:“我是宋祈,对了,也是Omega。”
十分钟后,剧组休息室。
宋祈埋着头刺溜刺溜吸泡面,头也没抬,“师弟,你要是不来,我快无聊死了。”
这个剧讲的是一群少年匡扶正道,行侠仗义的故事。宋祈是主角之一,男主小师弟,徐凌风。而阮夏接的角色是男四,温念,是个叛逃师门的反派,主角团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最后死得凄惨,死的让人拍手叫好。
宋祈说,由于这剧角色完成度高,难度又大,物色许久导演也不大满意,所以到现在为止进组的就有一算一两人,一个他,一个阮夏。
阮夏哆嗦着手指头,没握住筷子,小声问:“那,其他人?”
”本来也没定。前头一个耍大牌被关系踢了。前前一个,听说被前一个挤走了。咱们导演那脾气,啧。听说今天下午还有个演员要来试戏,祈祷吧少年。”宋祈说着想了想蓦地觉得不对劲,拿勺子戳泡面,看着他问:“哎哎哎我听说,你是别人推荐来的?你可真厉害。”
阮夏支吾摇摇头——他忽然没了底气,心虚极了。论资历自己哪跟哪儿啊?也不知道,经纪人是怎么争取到的机会,让他平白无故撞到大奖。
想着,他偷偷吁出呼吸。
接下去三天,人才陆续到齐。饰演女一号的方凝是Beta,从小练武术,生得眉眼凌厉,平时不爱说话。
除了围读剧本时,没人见到她。
第四天一大早上,宋祈吃完泡面突发奇想拉着他敷面膜。阮夏慢吞吞站起来想逃,走到门口,门正好从外头被推开。
山里大片绿茵没挡住白昼的光,都五点了,还刺得晃目。
阮夏连连后退几步。
那个高挑的影子倚着门,鸭舌帽后慢慢地抬起一双眼,勾些许笑意:“下午好。”
阮夏倏然睁大眼睛,从他那对晃眼的蓝宝石耳钉,到他细长的眼,仿佛呼吸也停住,舌尖打转梗塞地挤出几个字:“谢.......老师。”
“你认识我?"谢亦迟眼珠微亮。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阮夏沉默地,有些自嘲的想——你是谢亦迟啊。
*
男一号这下总算是定了。
晚上剧组特意组了个局,兴高采烈地要给谢亦迟接风宴。
剧组伙食一项不赖,食物满满当当摆了一桌,人到齐了,宋祈不声不响地挨着阮夏剥虾,导演坐主位那块,笑眯眯捧着圆肚子跟谢亦迟搭话。
谢亦迟惯会说场面话,笑着附和,偶尔瞟见阮夏,唇角笑意就没消下去过。
阮夏头快垂进锅子里。
鸳鸯锅那油汪汪的又香又辣,上头层花椒红油,香得往鼻子里钻,羊肉在汤水咕噜噜翻滚几圈,他筷子单单悬在素菜打转。
宋祈左右看了两眼,使劲地把丸子往开水里按,偏过头给阮夏夹了筷子肉:“小夏,这内蒙刚运来的羊肉,吃。”
阮夏:“嗯。”
谢亦迟跟阮夏碰上视线,微微一笑:“小夏?”
阮夏头一抬看着他,急急忙忙嗯了声,发觉不妥,脸蓦地通红,慢慢垂下头。
一顿饭吃完,导演和其他人吃过饭先回酒店,谢亦迟落在后头没走。
他大概真的喝醉了,拖着颔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在看哪儿。
阮夏从卫生间出来,便看到这一幕。
他神差鬼使地脚跟黏在了原地,手足无措地站在谢亦迟跟前,舔了舔唇,抱着沙发垫,紧张道:”谢老师。“
谢亦迟仰头”嗯“了声。桃花眼一勾,笑意更深。
“小孩儿,你会不会打游戏?”他伸手指腹一擦,自然而然地握住阮夏的手,把人往下拽,笑着说:"我教你打游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