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熙微垂着头，一身蓝白色的松垮校服裹了一层灰黄色的尘土，白皙的脸上凝着几点汗渍，小声说自己不是小朋友的样儿，成功把陆邈舟逗乐了。
“你十五岁了？”
“还有五天就十六了！”程熙双手有些局促地拧在一起，听到陆邈舟的轻笑声，一抬头，发现自己的头顶才到对方胸口。
登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我……还会长个子的！”
“是，还会长个子。”陆邈舟看了一眼他的膝盖，“刚刚他们那下砸得挺狠，你走两步，我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被这样一提醒，膝盖处筋骨撕裂的疼痛才渐渐透过麻木的神经一阵阵传了出来。
少年的脸色苍白了一度，试着走了小半步，被砸了膝盖的右腿不听使唤，险些一个踉跄，被陆邈舟眼疾手快地一揽腰站正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疼，缓过来就好了。”
陆邈舟一挑眉：“看来是伤到筋骨了。缓过来？你可能得缓半个月，小朋友，我家里有药酒，喏，就对面那个小卖部，你跟我过来。”
从小接受“不许跟陌生人走”的教育的金贵小少爷迟疑了一下，终究是被身前凤眸含笑的人蛊地乖乖跟了过去。
这家小卖部离他们学校很近，他每次放学坐着家里来接他的车，路过这条路时都能一眼就瞧见。
毕竟高中的孩子一放学，几乎都涌到这里来买零嘴吃。
小卖部大约三十几个平米，商品放得整整齐齐，有个小阁楼。
程熙刚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通往阁楼的小楼梯，就见陆邈舟把外头“营业中”的牌子翻成了“吃饭，没空”，然后朝着他走来。
“能上楼不？”陆邈舟盯了一眼他的膝盖，“不能我抱你上去。”
程熙的脸“噌”地发烫起来，像是日暮时天边的红霞：“不用，我自己能走……”
小少爷单脚蹦着上了楼，入目是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简单朴素的，只有靠窗的地方放了张桌子，一把皮椅，看桌上电脑的款式，似乎是挺高级的，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抢眼。
陆邈舟跟在他身后上了楼，见他拘束地站着，一边从柜子里取出了药酒绷带，一边随手一指那张皮椅：“你坐那儿吧，站着膝盖不疼吗？”
程熙坐上了那张椅子，眼睛的余光瞟到电脑屏幕，华丽的游戏页面上是大大的两个字“荒原”。
恍神的工夫，陆邈舟已经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子，把药酒瓶子往地上一放：“把裤腿卷起来，我给你抹药，你下午还回学校上课吗？”
程熙伸手慢吞吞地卷着裤腿：“不回去，我们今天运动会，提早放学了。只是……司机要到下午五点才有空来接我。”
少年的小腿笔直白皙，脚踝很纤细，几乎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膝盖处的一大片淤青在这样白皙的肌肤上就显得有些刺目。
陆邈舟将药酒在自己手上抹开了，刚轻轻碰上那块淤青，就听到程熙倒吸了一口凉气。
程熙双手紧捏着衣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呼痛声咽了下去，将目光从陆邈舟骨节分明的手上挪开，看向电脑屏幕转移注意力。
“荒原……这是什么游戏？”
“你没有听说过？”
“听说过的，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在玩，我听他们讨论过好多次了。”
陆邈舟凤眸微挑，墨色晕开，有了点笑意：“那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儿？”
“他们……都不喜欢我，不跟我说话的。”程熙抿了抿唇，小声答道。
陆邈舟给他擦完了药酒，正在缠绷带，动作很轻柔，和那张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容给人有些疏冷的感觉并不一样。
“为什么？因为你家里有钱？”
“我也不知道……”程熙看着陆邈舟把他裤腿放了下来，刚打算伸手自己弄，对方已经把他的裤脚都理好了，“他们有时候喊我打篮球，我不会……他们就笑话我。”
陆邈舟站起身，去洗了个手，回来的时候，看见坐在皮椅上单薄清瘦的小朋友正盯着电脑屏幕看，浅棕色的桃花眸挽着一泓清泉，在柔和的光线下像个眼巴巴的小狗。
“你还小，还会长个子。没听说吗，男孩子窜个子窜得晚的，以后都长得高。长高了就会打篮球了。”
程熙瞪大了眼，将信将疑，又期盼：“真的吗？”
“真的。”陆邈舟勾唇，从床头边一箱子饮料里拎出一瓶AD钙奶，塞到了程熙手上，“多喝点奶，补钙的。”
家里只有进口牛奶，还没喝过这种包装的程小少爷，被补钙和长高诱惑着，捧着AD钙奶嘬了起来。
嘬到一半，打了个奶嗝：“你段位好高啊，都王者了……我看我的同学，他们最厉害的也只有钻石。”
“你想玩一把试试吗？反正你家里人要五点才来接你，你就留我这休息会儿，怎么样？”
离开这儿程熙也只能去随便找家肯德基点个薯条坐着，孤孤单单的，能留在这里当然求之不得。
男孩子到底对枪战这类游戏有天生的憧憬向往，听到陆邈舟问他想不想玩一把试试，登时眼里有了光：“可以吗？可我怕输了，你的段位会掉……”
陆邈舟一手撑在椅背上，一手放在桌面，闻言侧脸看了他一眼。
程熙敏锐地闻到对方指尖些微的烟草气味，不像那些吞云吐雾的中年男人身上有些恶臭的烟味儿，而是一股很清浅的冷涩气味，有点像薄荷糖。
“没事，这个只是小号，你随便玩儿。”陆邈舟指尖微动，轻敲了一下桌面，“你点匹配，然后开始选职业……”
程熙照着他的指示，进入了匹配界面，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草丛里，目光冷峻地盯着瞄准镜的狙击兵建模。
他不假思索地，锁了狙击兵。
身旁的陆邈舟很耐心地给他讲了各种按键的使用，程熙上手很快，只可惜，一个从没玩过“荒原”的新手，一开局就进了王者局，不到一分钟就送了第一个人头。
队友果然开始喷了：“你是小学生吗？这玩的是什么？不会玩就滚去泉水挂机，别来送了。他妈的，王者局都能碰上演员。”
“把他屏蔽了，别理他，你玩你的。”
程熙点了点头，刚刚那波被对方狙击兵狙杀，已经让他有意识地去看小地图，甚至找到了之前对方蹲的位置绝佳的掩体。
“狙击兵是一个队的眼睛，因为有瞄准镜，视线范围大，要学会给队友报敌方的位置。”
陆邈舟替他开了语音。
“对方1号突击兵在x轴307，y轴106。”
程熙的手心有些冒汗，发现对方的1号突击兵像是已经发现了他的位置，正在一边借助掩体躲避他的狙击，一边迅速朝他靠近。
少年的目光死死盯着对方，瞄准镜随着他的移动不住细微地偏移。
眼见着敌方1号突击兵进了一栋楼，而他隐约记得那栋楼二楼的窗户外就有小台子直接连接他这里，只是在他背后的位置。
程熙立即操控着角色，心里数着秒，在对方突击兵刚在窗户上露头的空档，不假思索地开了枪。
“砰”的一声枪响，精准地在对方眉心留下一个弹孔，旋即是一声击杀提示。
“舟击杀敌方lc。”
陆邈舟全程沉默着看完了程熙刚刚那次击杀，凤眸里漫不经心的墨色凝滞了片刻，旋即捕捉到小朋友斑驳陆离的桃花眸里掩饰不住的喜色。
像是刚得了糖果的小孩儿，这份在游戏里拿到第一次击杀的欢喜，假扮的新手是装不出来的。
一局游戏结束，程熙的队伍虽然输了，但小朋友的战绩竟然是3-5-2。
程熙并没有发现陆邈舟面上思索的神色，还沉浸在游戏的紧张氛围里，有些惋惜内疚地看到陆邈舟的账号果然因为他输了这局掉了分，收回了放在键盘上的手。
“对不起啊陆哥，让你掉分了……”
“没事儿，你第一次玩，能玩成这样已经算是很有天赋了。”陆邈舟拍了拍他的肩，笑着安抚道，“你喜欢玩狙击兵？”
“嗯！”
“你第一次杀对面1号突击兵的时候，怎么知道他会从你背后的窗户露头，时间也算得那么好？”
程熙怔了一下，很快口齿清晰地答。
“因为我出泉水，第一次被杀之前去哪儿转过一圈。而且当时我进楼的时间是00：13，走到二楼的时间是00：53，所以那个人走到窗口，差不多也要四十秒左右。”
陆邈舟眯了眯眸子。
小朋友报出的时间跟他印象里的，分毫不差。
如果他真的是第一次玩，玩成这样，那么或许比不少一流的职业选手都有天赋。
程熙说完以后，见陆邈舟没回话，俊秀的小脸上脸色有些暗淡下来，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陆哥……我说错什么了吗。”
陆邈舟抬手，揉了一把少年松软的发顶：“没有，你记得很清楚，这很好……你喜欢这个游戏吗？”
“喜欢的！”
陆邈舟点了点头：“喜欢的话就再开一局，以后，放学了做完作业可以常过来。”
“你玩狙击兵很有天赋，要珍惜……或许，未来能去打职业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