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飘起了小雨,风有些大。一个披着红色披风的男子进入了牢房。
司慕青的伤口已经得到了包扎,头发蓬乱,面色苍白。她有气无力地半靠在潮湿的墙面上,闭目养神。
“小慕青不看孤一眼吗?”安奕承在她身旁蹲下,见她不理自己又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看来小末允是跟小慕青学坏的吧,越来越不知道服软了!越是这样的人,孤越是想驯服他呢,你也知道孤驯服人的手段……”
“别说了!”
司慕青越是内疚,他越是满意。身为他的人,却不听他的话,就要受到教训。
“真的不要听吗?”他似笑非笑。
“你别说了!”司慕青吼道,辰末允本可以离开,不用想她一样被困在泥沼中的,都是因为她的存在。“你就那么喜欢控制人吗?”
安奕承别了下她耳边的碎发,没有回答。
“你以为你那样控制人,就不会受到背叛吗?你以为靠控制得到的感情就可以长久吗?其实你很怕对吧,你怕再次被背叛,你对我们控制欲越强就代表你越没有安全感,你怕没人在意你,你怕……”
啪——
“你觉得你说这些话激怒我,于你于他有什么好处。”
司慕青捂着脸,扭过头去不看他。
安奕承将小药瓶放在司慕青旁边。“孤一直将你视为心腹,你这样太令孤失望了。”
一向喜怒不言于色的太子殿下,语气中竟然有些小失落。
“你也会用这个去控制兄长吗?”司慕青将药服了下去,冷冷问到。
为安奕承效命的死侍被下了毒,每月都会毒发一次,以此用来控制他们。
“看小末允乖不乖,小慕青也帮孤劝劝他。”他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什么是笑里藏刀,正是安奕承这种上一秒狠话连连,下一秒装傻无辜之人。
“你知道孤为何会对你下药吗?”
“属下忤逆殿下,为辰末允出头。”可对她下药是在为辰末允出头之前,实际上她是真的不知道。
安奕承只是冷笑了,摇摇头。“关你几天,算是教训。”
从太子府那回来后,辰末允整整躺了半个多月,这期间高烧不退,迷迷糊糊中一直反复念叨姜泽攸的名字。
安奕承来过几次,望着他紧皱着的眉头,与那张毫无血色的唇,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呼唤着瑶国皇帝的名字,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黎,你家公子和瑶帝认识?”
“奴……奴婢不知,有段时间奴婢不在公子身旁。”
小黎对安奕承的印象不错,他与公子相识时就救过辰末允,再加上安奕承无害的长相,平时很照顾他们这些下人。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安奕承眼中的戾气,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恐怖。
“他若是醒了,派人来告诉孤一声。”
“是,恭送殿下。”
……
辰末允算是个孤儿,虽然辰家在瑶国也算是个大户人家,辰家世代经商,富可敌国,是为瑶国供应粮草的商户之首。因为功劳大,辰家的嫡系子弟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但辰末允真正意义上不算是辰家人,他母亲是辰家嫡女,却在出嫁那晚仓皇逃回家中,不愿意出嫁,过一个月后查出了两个月的身孕,怀的正是辰末允。
无论辰家人如何逼问,她对孩子的生父不肯透漏半分,在生产时难产而死。
至此辰末允的身世成了谜团,辰末允也成了大家的笑柄。从小到大,他们很少叫他的名字,而是喊他“野种”。
辰末允从小被当做下人,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不仅伺候主子,还要伺候下人。
直到有一天,那个男人的到来。
司韵白一袭白衣,怀中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子,走到正在啃着一个沾灰馒头的男孩面前。
他蹲下,用洁白的袖子擦掉辰末允脸上的灰。女孩子将手中的糕点递给他,含着笑。小小的男孩盯着男人俊美的脸,只觉得熟悉。
他说:“我来晚了。”
那是小男孩第一次被温柔的对待,那是小男孩第一次没有被大声的辱骂,那是小男孩第一次没有人嫌他的脏臭。
司韵白牵起他脏兮兮的小手走向他母亲的房间。
房间中满是浮浮沉沉的灰,一张又一张的画像凌乱的摆着,虽然有些老旧但还是依稀看得出来,画的正是眼前的男子。
“你是我爹吗?”男孩另一只手拉向他的衣襟,看着司韵白的眼睛满是期待。
“不是,不过以后就是了!”他轻轻地抚摸着男孩乱糟糟的头发,一双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画像流下泪,他终究还是来晚了,当年那句“我不介意,我只想与你共白头。”,终究来不及开口。
那一晚小男孩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换上了只有辰家少爷可以穿的衣服。
他牵起司慕青的小手,乖乖地坐在台阶上,等着司韵白从房间里出来。
“你母亲呢?”男孩将女孩耳朵旁的碎发别到后面,他比女孩大三岁。
“爹爹说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女孩天真懵懂的回答,他摸摸女孩的头,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的母亲也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们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女孩趴在他的腿上睡了过去。屋里传来一阵没一阵的哭声。
那是他母亲一心要嫁的人,那也是他母亲誓死不嫁的人。
司韵白选择了冥婚,将他母亲的牌位移到了司家,辰末允也被接到了司家。但他还是姓辰,叫司韵白师父。
后来霖国与瑶国开战,司家当时家道没落,凑不齐军用粮草。导致军中断粮数日,吃了败仗,朝廷下令诛杀。无奈之下,司韵白带着十二岁的司慕青,十五岁的辰末允出逃。
到霖国与瑶国边境时,司韵白为救他与司慕青,只身一人引开追兵,下落不明。
他带着司慕青继续逃亡,在一次战争中,他与司慕青被一群难民冲散,追兵抓到他时,因为他姓辰,不算是司家人,便将他带回了辰家。
他在辰家忍气吞声了三年,由于越长越俊俏,经常被一些纨绔子弟拿来戏弄调笑。在他十八岁生辰那晚,他背着这三年攒的钱悄悄从辰家后院翻墙出来。
“公子,带小黎一起好吗?”
辰末允刚爬到墙头,就看到一个小丫头背着包袱,乞求的望着他。小黎与司慕青同岁,有时候看着小黎,他总想到被自己弄丢的司慕青。
他在辰家这些年都是小黎在照顾他,因为他的原因小黎也经常受到人欺负。
他伸手,将小黎拉了上来。
他想去霖国,当时难民逃去的地方就是霖国方向,他相信司慕青一定在霖国,不管是生是死他一定要找到她。
霖国与瑶国才休战了没几年,又开始打仗,辰末允本想跟着商队去霖国,如今只能靠军队了。
“小黎,一会趁乱,你找机会靠近一车粮草,跟那些小厮一起推车。”在这个不太平的世道,没几个人想上战场,这些押运粮草的人,除了士兵,还有经商的大户人家中派的小厮。他说服了两个由他和小黎代替。
他们换上粗衣麻布,将脸用泥巴弄得脏兮兮的。躲在来送军队的人群中。
林洛白一身银白盔甲,意气风发,骑在汗血宝马上享受着百姓的仰慕,他虽然才十八岁,但已打胜过两次战役。骑着马陪在他身旁的是不受宠的三皇子姜泽攸。
远远的,辰末允就看清了林洛白的相貌,不由得一惊,小黎比他更惊讶,不停地在他与林洛白之间来回望。
辰末允拍了下他的头,“专心点。”接着点燃事先藏好的引线,随着炮仗的炸裂声,场面一阵惊慌。
姜泽攸的马毕竟不是战马,一吓便惊了起来,控制不住的冲向人群,姜泽攸被马一颤,猝不及防地摔下来,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疼痛,他摔到了林洛白的怀中。
林洛白扶起他,偷偷用手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手心,示意他不要害怕。
姜泽攸盯着他的眼睛,轻轻地笑了。
此时,辰末允与小黎已经混了进来,一前一后搭上了马车。
“公子,林将军不会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吧!”小黎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一层关系。
“不知道。”他像是回答小黎又像是自言自语。
跟着军队,很快就到了边境,一路下来,小黎和他都瘦了不少,他总是在想着小黎问的那个问题,有时又觉得自己好笑,单单就是长得像而已吧。
或许是太渴望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所以才胡思乱想,堂堂大将军,怎么会和他一个平民有什么关系。
借着打水,他和小黎偷偷离开了军队。
一路翻山越岭,但似乎离霖国都城还很远很远。
“公子,什么时候到霖国啊?”小黎拉着辰末允的袖子,有气无力的问着,“小黎好累啊,没有力气了。”
她松开了辰末允的衣袖,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便倒了下去。
辰末允赶紧扶住晕倒的小黎,摸了下她的额头,只觉得烫。看来连下几场雨,小黎受寒发烧了。
辰末允背起她,拄着拐,一步一步得走着,终于也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