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刘果被任褚明交代去办几件事情后,就离开了,整个空旷的房子里,只剩楚若和任褚明两人。
任褚明在刘果走后,把领带松了解下,顺手搭在一边的沙发把手上。白衬衣的纽扣解了两颗,袖子卷起到小臂。他走向厨房,头也不回地对还站在客厅的楚若说:“我来做饭。你想吃什么?”
楚若盯着他宽阔的背影,问他:“你什么时候去把卜扬的钱交了?”
任褚明打开冰箱,看了看,从里面拿出材料,把冰箱门关上时回答楚若:“刚才已经让刘果去交了。你放心,刘果办完后,刘果和医院那边都会有消息过来。你不用担心。”
楚若听了,稍稍松了口气,这时任褚明忽然向他看过来,开口唤他:“过来。”
楚若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但在任褚明不容置疑的眼神中,他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在离他还有五步距离的时候停下:“做什么?”
任褚明双手随意搁在案板上,偏着头看他,随即忽然手一抬,一拉,就把楚若拉到自己身前,双手按着楚若肩膀,让楚若站定在案板前,声音在楚若耳边响起:“做饭。”
楚若的右耳完全烫了起来,他把头移开,皱着眉头:“刚才不是说是你做饭吗——还有,你现在什么意思?你说了不碰我的。”
“不要太严格。”任褚明的声音还是在耳边响起,低低沉沉的,一字一句像落在楚若心底的雨点一般。他知道自己现在是被任褚明环在怀里,他想动一下,做点什么,让整个场面看起来不要那么暧昧,但他的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一样,动都动不了。
还没等楚若开口让任褚明让开点时,任褚明就已经从楚若身后走开,让到了楚若的侧边,单手搭在流苏台上,看着楚若:“我改变主意了。你拿我的钱,住我的房子,我还给你解决你朋友的事情——如果饭还要我来做,我不就是冤大头了?”
“不要说得我像吃白食的。”楚若说,“我不是给了你我的自由?还有,我不是还要帮你的公司赚钱吗?”
任褚明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自我认知还是挺不错。”
楚若双手垂在身侧,一点要动手的意思都没有:“我既然签了合同,就会根据合同的条约来做事。我看了下合约里的条款,知道这个合约是五年。在这五年内,我除了要配合公司的安排去参加演艺以及其他工作,还要把自己进修到可以和众多一线演员争夺金奖影帝奖杯的程度,期间还要对你的话绝对服从——当然,这个服从里面,并不包括,和你,睡觉。”
停顿了下,楚若继续像背书一样道:“与此相对的,作为甲方的你,也就是我的金主,则必须保证我的生活质量,包括住房质量,吃饭质量,还有出行质量。我可以理解为,你给我住,给我吃,给我豪车。同时,作为金主的你,还会给我安排各种各样的进修课程,全方位对我的演技,体态,台词,应对媒体话术等方面进行培训。换句话说,你和你公司会尽全力培养我成为一棵合格的摇钱树,而我也要尽全力成为一名合格的小白脸。”
最后,楚若耸耸肩,说道:“小白脸,哪会做饭?”
任褚明抬手,轻轻拍了拍楚若的右脸:“现在时代变了,小白脸也要学会做饭了。”可是话虽这么说,任褚明倒也不勉强了,他挥手示意楚若让开,自己又站回到案板前,低着头开始熟练地把蔬菜和肉类的外包装撕掉,接着开始干活。
他手中动作不停,嘴里对楚若说:“不会可以学。好好看着,学会了做饭给我吃。”
楚若看着任褚明修长的手指在绿茵茵的蔬菜间穿梭,又在白莹莹的水流下穿过,不由自主便想到了这双手曾几次箍住了他的手臂,力度又是怎样的大。可就是这同样一双手,在水流的冲刷下,竟显得盈白俊秀,摘除叶子的动作也是温柔无比。
任褚明的话渐渐多起来,好像做这些能让他心情放松。他开始问楚若问题,楚若一开始想避开他到客厅坐着,但还没走出几步,就能感觉到后背被一道视线紧紧跟着。那视线也不阴鸷,更不炽热,即使是平平淡淡的,却也带着让楚若极度不舒服的压迫感。楚若只好退回到他身边,偶尔开口答一两句话。
任褚明也不因为楚若的冷淡态度而觉得扫兴,他一边熟练地切菜,炒菜,煮汤,一边和楚若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问着楚若这两年在光华的群演生活如何,有没有碰到过哪些名导名演,有没有和他们说过话。又问楚若对演戏的看法,问楚若有没有准备好投入到这个圈子里。
楚若觉得此时的任褚明就是一个只对工作有兴趣的工作狂,刚才的一点旖旎已经不复存在,好像他从来都是正直的。
楚若挑着回答了一些。任褚明见楚若慢慢开始配合,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
任褚明正在煮汤,头微微垂着,眼睛看着锅,手里拿着汤勺缓慢地搅动。热气氤氲上来,烘得他平生添了些许温度,也把他脸上的那点笑容衬得暖了几度。
楚若一眨不眨看着这样的任褚明。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的任褚明。
以前的任褚明意气风发,笃定坚决;重逢后的任褚明则变得强势霸道,冰冷严肃。可是此时此刻正在厨房里这半亩空间里,给他们做着晚饭的任褚明,却拥有了一种让人误会这或许就是永远的错觉。
这种错觉太剧烈了,剧烈到楚若根本无法再从这样的任褚明身上把心神移开。
任褚明察觉到楚若的视线,转头看他,见楚若望着他出神,勾了勾嘴角:“在想什么?”
楚若觉得被任褚明这样撞破很糗,迅速把脸上表情调整好后反问:“你一个总裁,怎么还会自己做饭?”
任褚明闻言,笑了笑。楚若看着他,心里想他又笑了。进入厨房后的他仿佛卸下了什么担子,总是能自由自在地笑着。
看来他很喜欢做饭。
任褚明回答楚若:“这些事情,我从小就开始做了。小时候家里人忙,我又不喜欢吃外卖,就只能自己摸索着给自己开火。后来大学毕业了自己出来一个人住,就更不愿意亏待自己,每天就变着法地给自己做饭。近几年来事情多,下厨的机会少了,也是今晚才有时间亲自下厨。”说着,他深深看了楚若一眼,说,“当然,也要谢谢我的小白脸,给我这个机会。”
“不用谢。”楚若按捺着越跳越快的心跳,面无表情地说。
任褚明笑着把火关了,对楚若扬扬下巴:“收拾下桌子,可以吃饭了。”
任褚明做了一菜一汤,还拌了两碗面,荤素搭配得当,那拌面更是看起来色泽鲜艳,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任褚明坐在楚若对面,说:“时间仓促,只能潦草做一顿,不要嫌弃。以后有时间了,我再给你做顿好的。”他仿佛忘了他要让楚若以后给他做饭吃的事情。
楚若看着眼前这些,一时没有动。
他已经两年多没有吃过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了,更没有这么正正经经坐下来吃饭,对面还有人。
此时坐在这里,楚若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从前的日子好像被眼前这一菜一汤和两碗拌面给关在了这栋房子外面,时间开始变得缓慢,而将来……他一直很怕将来,然而现在,他似乎没有那么怕了。
任褚明给他碗里夹肉,说:“你太瘦了,多吃点。”
楚若如梦初醒,点点头,拿起筷子,把肉吃了,然后想了想,抬头看任褚明:“你现在能告诉我,你这么费尽心思要把我绑在你身边,到底是什么原因了吗?”
像是看不到任褚明倏忽顿住的手,也看不到他那蓦地变得犀利的眼神,楚若自顾自地说:“什么要找一个家底清白,无权无势的新人,拿来搪塞别人就算了,别想骗我。现在我连合同都和你签了,自然跑不掉的,单是违约金就要三千万,我拿命给你都赔不起。”他的筷子一下一下戳着面前的花生碎,说,“所以你可以说实话,到底为什么偏偏是我。”
偏偏是他,一个毁了容的废物,一个在片场里做着最低贱工作的废物,一个别说家底清白,其实严格来说连家都没有的废物——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是在他们离了婚以后?
任褚明把筷子放下来,问了楚若一个问题:“那你告诉我,你那时候为什么要和我离婚?我不愿意,你还用绝食来威胁我?”
楚若把花生碎给碾得更碎了,才把筷子丢开:“那时候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我们还维持着那个关系干什么?本来就是一场闹剧,闹完了也就散了。”
“我们那时候说好了,事情结束后,我们没有必要那么快就划清界限。”任褚明很平静,楚若却看到他的下颌渐渐收紧,声音也渐渐冷下去,方才被热汤氲出的温度此刻已经消失殆尽。
“我们曾经在同一条船上,曾经是同伴,曾经为了同一个目标而站在一起,也曾经想要到达同一个未来……为什么到了最后,明明再坚持一下就可以了,你却先放手了?”任褚明轻轻地问,似乎生怕惊醒某一个被他精心藏好的梦。
任褚明每说一个“曾经”,每问一次为什么,就无疑是在楚若的心上重重地开了一枪。一枪又一枪,一枪又一枪,直把他那本就残缺的心脏,变得更为破损。楚若早已感觉不到疼痛,但还是能感受到它在微弱地颤抖,就好像是临毁灭前的悲鸣。
只是楚若也早把不动声色炼成了一副绝好的面具,戴在了脸上,现在任褚明只能看到一脸平淡的楚若,端坐在他面前。他甚至还能看到楚若脸上露出了淡然的微笑,仿佛他所在意的那些,在楚若心中,不过是他不懂事的呓语。
任褚明拿起方巾,擦了擦手,在楚若淡淡的眼神和沉默中,最后说道:“我现在就是要你和我再次坐上同一条船,要让你的明天有我,也要让你明白,没有我的允许,你永远不可能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