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祁快步出了门,坐在车子里,这才敢卸下防备,不再故作镇定,而是黑脸咬牙忍着肩膀上传来的痛楚,额头渗着薄汗,心底一片荒芜。
他冷眼看着那栏杆后面圈起来的豪宅,一院子的花花草草,似乎都在无声的嘲讽着他。
元申从来都对自己不屑一顾,对他而言,这个儿子甚至连他养的鱼都比不上。
元祁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握紧拳头,那双骨骼分明的手此时因为绷紧把青筋显露的格外清晰。
母亲偷偷生下自己,然后找到元申,用自己换了一大笔钱,元申那个时候是个公众人物,为了名声不得已顺从。
但是他从小到大都很嫌弃自己,直到后来,自己五岁的时候拍广告意外成了童星,有了价值,被元申扔进娱乐圈里自生自灭,成了他赚钱的工具。
每一次看见元申,那些不好的事情都会重新涌上心头,一遍一遍地抽打着他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内心,告诉他,他的存在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卑微至极,多么的错误愚昧。
一个出生就不受欢迎的孩子,像自己这种,从小到大都不敢奢求什么。小时候傻,还巴巴的想要讨好他,可是他从来没有给过自己好脸色,像今天这样抬手就打的事情发生的也不在少数。
这个孩子,来的突然,陆锦承应该也不会欢迎他的,元祁迟疑了,生下来让他跟自己一样不被欢迎吗?
而且自己,也没有把握去爱一个生命,因为自己从来都不曾被爱,所以无法掌握这种情感,无法保证能对他负责。
孩子应该是在父母的期待中降生才对。
或许,不留下他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如果有可能选择,自己当初也宁愿不被生下来。
元祁面色动容,心底原本朦胧的迷雾似乎透出了亮光,指引了一条明路,这个孩子,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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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沙漠回来之后,休息三天就要回影视基地拍摄之后的剧情,在进组的前一天晚上,沈平给元祁发了消息,邀请他去家里聚一聚。
元祁不舍得拒绝,毕竟除了婚礼上那一次见面之后,自己就没再见过他了。
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有没有被照顾好,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很会照顾人的样子,板着脸的时候,像个严肃的老师。
不过听沈平说,他是市医院的医生,不管是老师还是医生,总之那个人都不像是能照顾好沈平的人,元祁很不理解,自己比他差在哪?
他开车前往,半路还特意拐到沈平最喜欢的蛋糕房买了一个芒果千层,沈平很喜欢吃这些甜品,元祁就从来不吃。
到了沈平家楼下,元祁刚停好车到电梯口,便看见和自己不约而同到达的陆锦承,不由撇过头一阵郁闷,冤家路窄?
他提着透明包装自顾自地进了电梯。
电梯门即将关上,陆锦承快步上前挤了进来,他额头缠着一圈白色绷带,显然伤还没好,身上却穿的正装,满满的违和感。
元祁倒是没怎么收拾自己,来的时候穿了件咖色宽松毛衣,头发没打理,顺毛显小又显乖巧。
“好巧。”陆锦承先是一顿,而后主动跟他打招呼。
元祁冷漠地应了声,连眼皮都懒得撩起来看他,闷闷道:“是很巧。”
本来就不喜欢他,得知怀孕之后,元祁对他印象更不好了,内心满满的抗拒,还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和他拉开安全的距离。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陆锦承眸子沉了沉,也没再吭声。
下了电梯,陆锦承按响门铃,元祁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格外尴尬,一路上谁也没再理谁。
“你们俩一起来的?快进来。”沈平貌似很诧异他俩同时到达,忙打开门,邀请他们进去。
元祁主动上前,把提的芒果千层递给他:“你最喜欢的那家。”
“谢谢!”沈平笑着接过去,“我早就想吃这个了!”
元祁换好鞋,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不用想就知道是陆锦承埋怨自己这次抢了他的风头。
这种当情敌时凡事都要较量一下的概念潜移默化成为了自己和他共同的习惯。
在元祁的印象中,沈平的先生总是不苟言笑拒人千里之外,但是这次却不一样,听到他们进来了,忙拿着锅铲从厨房出来打招呼,身上还系着碎花围裙,元祁抿唇,这就是粉丝说的反差萌吧!对他的印象也好了一点。
“你们好。”
“叨扰你们了。”元祁冲他颔首示意,即便和眼前这个人是情敌关系,脸上却还挂着得体的浅笑。
现在,对于这个人,他并不反感。
一旁的陆锦承见到这个人可是笑不出来,在一旁黑着脸,握着拳头恨不得下一秒冲上去把他捶趴下。
“喝茶吧?我先生不让我喝饮料,所以冰箱啥都没有!哎……”沈平虽然这么说,脸上却笑的灿烂,满满的幸福。
元祁怔愣片刻,有些酸,沈平很少会说种话,像是一个小孩子埋怨妈妈不让他吃糖那么幼稚,但不难看出,他对这种甜蜜的管束乐在其中。
转念一想,他现在应该很幸福,这样的话,情况还不算太坏。
“我让人给你送几箱!”陆锦承直言不讳,元祁无语地偏头,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他,这个人还真是粗神经,理解不了别人在秀恩爱吗?
“喝茶挺好,你们尝尝我的手艺。”沈平说着,熟练地冲泡,然后给他们倒了两杯。
没一会儿,饭做好了,四个人围着圆桌子坐下,气氛低沉,沈平调节气氛地说几句话,元祁会附和几声,陆锦承则是从头到尾阴气沉沉的闷不做声,然后还不忘时不时瞪几眼何楚。
何先生平和地给沈平夹菜,安静地听着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完全忽略掉了对面人投来怨恨的目光。
“我决定过段时间备孕,去开些那个药。”沈平说到这个话题,面颊绯红,看了眼何楚,笑的羞涩。
看他这副样子,在场的三个人立马想到了他说的那种药是什么药,当即面色各异。
元祁内心更是波涛汹涌,对于那个东西,他真是太了解了,那个药就是被方志当做醒酒药错拿给自己的。
“不行,还是选择孕育仓培育,它技术熟练无风险,我不想你受罪生育。”何医生扶了扶眼镜,把一块挑好刺的鱼肉放在他碗里,脸色严肃,看起来很不认可他刚才说的决定。
“可是我想……”
沈平还要说什么,何楚打断他的话,用不容置辩的语气开口:“男体怀孕本就是新技术,各项指标还不算完善,风险太大,而且人工孕育仓挺好,就是贵点,但是和你的平安比起来,不重要。”
元祁低头吃饭,握着筷子的手收紧,心里一阵郁闷,还有风险?看来打胎刻不容缓,抽个空档尽早安排。
“哦,对了,昨天给你送饭,听护士小白说,上级规定不允许男性打胎?为什么呀?”沈平突然想起这件事,好奇地询问道。
“嗯,女性可能会发生意外孕育,所以不制止打胎,但是男性必须服药才能怀孕,都是确定要孩子才会吃药,一般没有意外怀孕之说,而且现在生育率需要提升,所以医院不给男性做打胎手术,药流也管的很严,女性现在都需要医生开据证明才能买药。”
何楚慢条斯理地解释,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元祁心头,让他越发窒息,这样一来,他之前做好的心理建设轰然坍塌,这孩子,还非要不可?那个老头子知道了,怕是要气死。
“元祁,你怎么了?”沈平见他晃神,脸色越发不对劲,出言询问他。
元祁摆了摆手:“没事。”
他机械地咀嚼口中的食物,满脑子都在想该如何解决这件荒唐至极的事情。
口中的食物味道被无限放大,嚼着嚼着越发恶心,一股酸意从胃里翻涌,抑制不住地呕吐感袭来,元祁捂着嘴巴起身跑去了洗手间。
他弯腰冲着马桶呕了几下,将方才吃的食物尽数吐出,直到胃里空落落的,呕吐感才罢休。
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阴郁愁苦。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是不能留,只是,好害怕这个孩子出生后成为第二个自己,陆锦承会不会和元申厌恶自己一样厌恶这个孩子?而自己从来也没感受过亲情,会不会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这些顾虑全都压在心头,堵在脑子里发泄不出来,让他难受至极。
“喂,你没事吧?”陆锦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在门口出言询问,他似乎很苦恼的样子,补充道:“不是我担心你,我就是要上厕所的。”
元祁难受极了,没心情跟他拌嘴,冷漠地转身,有气无力地开口:“没事,我就是肠胃不好。”
说完他就要往外走,陆锦承眉头打结,堵住门口上下扫视着他:“你是不是瘦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肠胃不好?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听到医院,元祁一阵心慌,仓皇抬头,急促地开口:“不用,你别多管闲事了,起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