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郊夜晚,一条青黑色的柏油马路上躺着一个青年,约莫二十岁的年纪,刺目的艳红布满了他半边脸颊,打湿了衬衫前襟,濡湿的额前碎发粘结在面上,遮住了他的眼睛,青年的胸廓仍在细微地起伏,双腿以怪异的角度弯曲着,应是已经断了。
“叫救护车!”
“有人打电话了吗?120来了吗?”
“小伙子,撑住啊!”
凌聿失去意识之前,耳边一直盘桓着嘈杂又急迫的声音,夹杂着汽车疾驰的轰鸣声和匆匆的脚步声,他吃力地想睁开眼睛,但眼睑被一片黏腻粘在一起,大概是血吧,他如此想着,眼皮却愈发沉重,胸口犹如压着千斤巨石让人难以喘息,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手拖拽着一般坠入深渊之中,那些声音渐渐远去,意识逐渐迷离,剩下的只有无边的黑暗与沉寂……
“啊!!!”凌聿倏地睁开了眼,胸腔中突然涌入的清甜空气让他忍不住大口喘息起来,“我…还活着?”
琥珀色的瞳仁映着日光中漂浮的细碎尘埃,他微怔了片刻,才扶着膝盖从地上踉跄着起身,四下环境陌生,入目的是一片丛林,树木皆枝干挺拔直入云霄,枝杈蜿蜒交错,茂密的枝叶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簌簌”的声响,仅有几缕微弱的阳光从缝隙中泻下,在草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神奇的是树林中有许多盈绿的幽光,这些光点像萤火虫一般在林间飞舞,可瞧着不像是什么飞虫,从树叶的形状看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常见的品类。
这是哪里?他难道不应该在医院吗?是梦境?
昨日刚过学校大考,凌聿和舍友约着晚上去街边烧烤摊喝酒,校园建在市郊,周边的马路平日里冷清,鲜少有人来往,吹着夜风走起来自是惬意得很,哪成想行至路口时被闯了红灯的轿车撞了个正着,他还记得自己在空中转了个托马斯全旋才掉在地上,内脏都移了位,回味起那钻心的痛楚,凌聿又打了个寒颤,只是如今自己衣衫完整,四肢完好,怎么看也不像出了车祸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凌聿怀疑自己身处梦境,他尝试着迈开步子,屁股顿时传来一阵疼痛,“诶哟woc!”,这痛感打消了他是在做梦的念头,低头瞧见手上也有几处口子,像是从某处跌落一路剐蹭来的,凌聿用手揉了揉摔痛的臀部,一脸扭曲。
正揉着,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唔”,手上的动作一顿,这声音不就是从他刚才坐着的地方传出来的吗。
是谁?!
凌聿轻微地颤抖,脖子僵硬不敢转过头去。
绑匪?变态?
他开始不受控地往奇怪的方向一路脑补,直到更重的一声闷哼将思绪拉回,听声音好像那人在承受难耐的痛苦。
呵!不就是看上一眼,他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拔腿就跑。
作了一番自我鼓励,凌聿小心翼翼地朝后看去,只见一个“人”大字型趴在地上,身上穿着,等等……那是草裙吗?!
地上的人穿着翠绿色的短衫,外面裹着浅棕色的马甲,露着前臂和匀称结实的小腿,但细观这衣服的材质竟是由某种不知名的植物编制而成,走针细致巧妙,瞧着颇为贴身,头发也是生的极其古怪,一头微卷的短发,自头顶向下是棕褐色的,到发梢时又呈渐变的淡绿色,仿佛树枝正在发出新鲜的嫩芽,那人的身子部分嵌入了身下的土地中,衣服和头发都裹上了泥土。
凌聿突然一怔,他刚才…不会一直坐在人家身上吧!
凌聿赶紧将地上的人给翻了过来,拨开额前散落的碎发,一张沾着些许泥土的清俊脸庞出现在眼前,棱角分明的五官,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桃红色的薄唇,长长的莹着绿光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的脸上以及部分裸露在外的肌肤有着细密的伤口,诡异的是这些伤口里正在往外渗着翠绿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外星生物?他到底是在哪里啊!!!
四下无人,凌聿呆望着地上这个昏迷的姑且能称之为“人”的物种,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地发现那人的呼吸慢慢变得微弱,身体也在不受控地轻微抖动,脸色愈发苍白。
那汁液难不成是“它”的血液?“它”…不会是要死了吧…不过…这伤口…
突然想到了什么,凌聿突然上前大力扯开那人胸前的衣服,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左胸一直向下蜿蜒到腹部,正汩汩地渗着“绿血”。
果然,伤得这么重,再不救肯定必死无疑。
凌聿的内心开始挣扎,虽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说不定“它”知道些什么,作为目前身边唯一的活物,若是“它”死了,凌聿甚至觉得自己走不出这片偌大的森林。
他是孤儿,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八岁那年有幸被一对凌姓夫妻收养,给他取了现在的名字,被收养的那两年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惬意幸福的时光,若不是那场车祸,他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那样生活下去,养父母离世后,他又被送回孤儿院,后来便再没有人愿意收养他这个灾星,许是车祸时受了伤,此后数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稍有不慎就是头疼脑热,如今可以说是苟且地活着,饶是如此,他也想再肆意地过上几年。
这林子一眼望不到头,看着虽美,却连个野果都长不出,华而不实,若是在此地绕上几日,怕是他还没走出去就已经饿死在路上了。
打定主意救人,凌聿开始环顾四周,寻觅止血的东西,看了一圈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衬衣上,虽不是什么高档货色,却也是他用打工攒的钱买来的,前日才穿上,思及此,凌聿多少还是觉得有些肉疼。
“刺啦”,衬衣被扯成几片,凌聿小心翼翼地将布片从那人身下穿过,紧紧缚住胸前的伤口,可能因为用力太大,他手上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血珠滴滴答答的掉落在那人的身上,神奇的是血液流过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凌聿差点惊掉了下巴,这这…这是什么?难不成他的血对这种生物还有治愈功能?
他又将信将疑地把血液擦在那人身上更多的地方,果然,那些伤口在几秒内都消失不见,愈合后的皮肤光滑细致,连一丝瘢痕都不曾留下,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既如此…凌聿猛地扯住自己的伤口,“嘶”,他咬紧了牙才勉强忍耐住痛楚,把手递到那人的嘴边,捏着“它”的脸颊,让大量的新鲜血液流入口中。
这不比一点点涂快多了?
不出一会儿,那人身上已找不到任何伤痕,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恢复了红润,凌聿惊讶于自己突如其来的诡异能力居然成功把“它”给救活了。
躺着的那人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微怔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身侧,翠绿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凌聿略显不安的脸,只听见“它”嘴巴轻启:“你是谁?”
少年还略带稚气的脸上写满了迷茫,一双清莹秀澈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眼睫不时轻眨,更是衬得那眼眸仿若一泓清泉盈盈流动,凌聿看得有些愣神,随即才捕捉到“它”刚刚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