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神神秘秘的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听说陈家老夫人是被厉鬼索命,死状极惨。一夜之间,陈家府上所有的仆人都跑光了,陈家老夫人的尸首都无人去收。”
柳予舟正听着小二的话,余光中看到那人瞥了他一眼,他顿时有些心虚,难道是他要放小菱去了结未了结之事,才又一次闹出了人命。
他有意无意的看了看白行卿,才问小二。“后来了?”
“后来,他家远房侄子来,才把尸体给埋了。”
白行卿立即起身,“去陈家。”
柳予舟哀求,“好歹让我吃一口饭,成吗?”
白行卿抓着他的手腕,直接把人扯了出去。
陈家在安平是少有的富户,墙高院大,倒也极好找。二人没多久就来到陈家大院前。只见两盏白色的灯笼悬于门檐上。
白行卿上前扣了扣门环。许久之后,门开了,先探出来一个脑袋,随即才走出来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
男子对着白行卿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们是?”
“白行卿。”
男子又惊又喜,“行卿大人快请进。”又向后面的柳予舟道:“公子请。”
进了大门,柳予舟发现整个院子空无一人,倒是有种凄凉之感。只有后院偶尔传出声音来。
男子解释道:“自从姑母故去,府中仆人都跑光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也没有人肯来帮忙,我花了很多钱,才请到几个人,把姑母的丧事简单操办一下。”
男子叫朱安常,说大堂里停放着老夫人的棺椁,本想请客人去偏厅。
白行卿并没有进屋的打算,他在院中四处看了看,回头问:“陈老夫人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朱安常知道行卿大人所问,自然是姑母与那女鬼之间有何种恩怨,于是将事情始末都讲了一遍。
陈家祖上本是当官的,只是家道中落,坎坷了几代人。后来又改行商,遇上好年头,赚的盆满钵满,在安平算是少有的富绅。
不过前两年陈家开始时运不济,家里养了个不肖儿,除了流连烟花巷,就是斗鸡走狗,赌场快活,从来不干正经事。也是陈家家底厚,不然早被败光了。
几年前,陈家少爷因为青楼女子争风吃醋,出手打伤了人,结果对方抬着伤患就到家里来闹了,不仅要钱,还要动手打人。
对方有亲戚在地方上当官,有权有势,也是个惹不起的主,还是陈家老爷苦苦哀求,最后散去家里半数财产,才平息了此事。
陈家老爷被气的不轻,当时闹事的人一走,他就对着自己那不孝子打骂。“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败家子来,这个家迟早要被你败光了。”
陈家少爷也没管老父亲在气头上,竟然还了一句嘴。“挣那么多钱不给我花,你还想留给谁,是不是在外面养了相好的?”
陈家老爷直接气昏倒了,一口气没缓过来,竟然归了西。
陈家老爷走了,妇人家心慈手软,对自己那儿子就直接放纵不管。主要是她也觉得儿子说的没错,那么多财帛,不给儿子给谁?
没人约束的陈家少爷挥霍无度,不知收敛,终于又惹上了事。
这次惹上的是个厉害的主,听说是京城里某个大官的公子出来厮混。也是陈家少爷倒霉,撞上那么一尊大佛,直接就被那公子下令打死了。
陈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烟花巷混迹多年,倒是不曾娶妻,更不曾留下一男半女。如此,陈家算是绝后了。
陈老夫人整日以泪洗面,哭的死去活来,天天做梦梦见自己儿子死不瞑目。
后来,家里来了一个老道士,出主意说只要给陈家少爷娶一门亲,自然就不怕绝后灭种。
然而陈家少爷已经死了,埋了,说不定都臭了,又如何娶妻。
老道士神秘一笑,“夫人是明白人,这死人娶妻,称之为冥婚。”
老道士还说等给陈家少爷配了冥婚,到祭日时,入夜十分去岔路口送他,他自可一路好走,在那边儿孙满堂。
配冥婚自然要找一个未婚离世的姑娘家,且要征得姑娘父母的同意。然而这种事情,很多人还是会忌讳,故而不能大张旗鼓的操办。
陈家老夫人便让人暗中打听。
正巧,村东头李家的姑娘在月余前死了。
要是陈家少爷还活着,正正经经的娶亲,李家那种贫苦人家自然入不了陈家人的眼,不过眼下不同,老道士说一定要在陈家少爷七七之前将冥婚操办了。
陈家老夫人一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只好找人去李家说道。
李家父母只有一个条件,要重金才行。
陈家虽说因为之前的事情散去半数家财,但李家所要求的重金,于陈家而言还是不算什么。
两家商议妥当,找了方士给陈家少爷和李家女儿举行了冥婚,并连夜将李家女儿的身子移了过来,与陈家少爷合葬。
朱安常叹道:“虽然举行冥婚是姑母做法不对,可到底是两家人同意的,谁知道竟然闹出这种事情。”
柳予舟也不知道说什么。冥婚这种陋习,听说在殷商时期就有了雏形,然而生活在文明社会的他,只当那是传闻一般。
没想到在这异世,还给他遇上,真是世道黑暗,小人得势。
不过更让他深恶痛绝的,是小菱的父母。原来这就是小菱口中的父母把她卖给了陈家少爷,竟然是这种卖法。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他放走小菱没有错,小菱没有杀错人。不过更应该杀的,是那万恶之源,是那泯灭人性的李家父母。
白行卿向朱安常道:“李家父母或有危险,你若知道他家在哪,带我们过去。”
朱安常点头应道:“我带大人过去。”
白行卿抬步就往外走,朱安常跟在后面。
柳予舟没有动。
白行卿又停了下来,转身问他,“你又有什么想法?”
柳予舟觉得那人现在倒是很了解他,“我……”
白行卿向他走进,“你是觉得李家父母该死么?又或者,你认为那女鬼害人性命没有错,嗯?”
柳予舟一时有些不知所为,见那人向他而来,便退了一步。之前他虽然觉得清河郡守可恶,也没有认为他该死。当然更不会觉得小菱杀人是对的。
可现在,他迷茫了。
“柳予舟,你曾与那女鬼结伴而行,我说过,你很可疑。所以,你没有选择。”白行卿说完,一把拉起柳予舟的手腕,强行把人拽走。
柳予舟:“……”
***
三人到了村东头,在一处略显破败的院子前停下。
朱安常向白行卿道:“行卿大人,就是这里了。”
白行卿略一点头,“嗯,未免伤及无辜,公子请先行离开。”
朱安常见过姑母死后的惨状,似乎有些心有余悸,听到行卿大人如此说,赶紧走了。
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里,有两间茅草屋。围栏敞开着,白行卿抬步走了进去。
柳予舟也赶紧跟上,只见其中一间茅屋门窗紧闭,周围隐隐有红色的怨煞之气弥漫围绕着。他能感觉到房间里的阴恶邪气,就是那种怨灵索命,让人不由的毛骨悚然。
都说鬼魅行于夜间,小菱现在这般,或许是缚灵咒噬身,她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白行卿抬手间,一道白色法印轰然撞上茅屋周围的怨煞气息。法印与煞气两厢碰撞,强烈的冲击带着空气流动,整个房屋震颤。
门窗还是被怨煞之气包围着,没有丝毫松动的痕迹。
白行卿手腕翻转,长剑扬起,又在须臾间重重落下。
剑气像一道强劲的白色光影,硬生生嵌入怨煞邪气里。只见茅屋周围的怨煞之气轰然散开,掀起疾风掠过,门窗瞬间大开。
门窗大开的须臾,柳予舟瞥见小菱一手正掐着妇人的脖子。当那强大的剑气猛然袭来时,小菱和那妇人都被震开了。
妇人身子直接震飞了出去,又撞上一旁的墙壁,跌倒在地,瞬间吐出一口血来。小菱退开数步远,才跌跌撞撞的站稳。
她倏然抬头时,嘴角已然溢出血迹,一张脸阴寒狠戾。她运足周身煞气,一个掠身,鲜红尖利的指甲又向妇人肩颈而去。
白行卿长剑一挥,一道剑影落于小菱身前,她再次被剑气震开。
白行卿抬手结印,白色法印如浮光掠影裹挟而去,顷刻间已然将小菱禁锢,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笼,丝毫挣脱不得。
柳予舟进屋时,才发现墙角还有一个男子。男子见到白行卿将小菱束缚,这才慌乱的起身,去看一旁尚未爬起来的妇人。
“大人快杀了她,杀了她。”
男子和妇人的声音同时传来,惊慌里又有些狠厉。
“杀了那残害人命的女鬼……”
那一声女鬼,似乎触动到了小菱,她突然一阵凄厉长叫。
“啊……”
柳予舟回头时,正好迎上小菱那张惊悚的脸,惊得他退后一步。
凌乱的发丝遮去大半面容,却任然可以看到她惨白的脸上一只眼睛在流血,而另一只眼眶里,早已没有了眼珠。
鲜红的血液在漆黑而空洞的眼眶边渗出来,苍白如纸的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而她颈上隐隐显出血窟窿来。
染了鲜血的红唇衬着那张阴森骇人的脸,又凄厉,又瘆人。
她想要强行挣脱法印的禁锢,却被那一道道无形的枷锁缚身,越是挣扎,越是遍体鳞伤。
男子和妇人也是被小菱的模样惊吓到了,直接瘫软在地上。
白行卿一副见怪不怪。“我说过了,挣扎无异于自取消亡,你是想形魂俱灭吗?”
“哈哈哈……”她笑着,整个脸都扭曲起来,“形魂俱灭又如何,这腌臜的人世我早就深恶痛绝。”
“我们是你的父母,生你养你恩比天高,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杀我们。”一旁瘫软在地上的妇人说。
“哈哈哈……”
小菱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她转向白行卿,“行卿大人,你也听到了,他们是我的父母,却又是如何待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