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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灾那几年,很多百姓都把自己的儿女卖给了当地的乡绅富户。无论是为奴为婢,亦或为妻为妾,都能吃饱一口饭,不至于饿死,也为本就艰难的家庭减轻负担。

小菱就是这样,被她的父母卖给了自己。

他依稀记得,当时那个女子眼里并无波澜,平静如水。好像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了承受磨难艰辛,更多的,是看惯了世态炎凉,人性淡薄。

那个时候的小菱不过二八年纪,生的清秀温柔,他确实很喜欢。正好夫人离世已有两年,他便纳了小菱为妾。

小菱是农家女,自小受贫寒之苦,又因父母重男轻女而任劳任怨。来到府上时,她不仅懂事,也很能干,府上的下人都喜欢她。

后来清河一带的旱灾有了缓解,农作物的收成也在逐渐恢复正常。不过,多年的旱灾,让清河百姓元气大伤,还是会有很多穷苦之人,他们的条件并不宽裕。

生活恢复常态,那些酒楼茶馆的生意也就红火起来,烟花柳巷也开始崭露头角。

平静的日子过了两年。两年的光阴,那么短,不过须臾转瞬间。又那么长,足以落石无澜——

从一开始的喜欢,新鲜,慢慢演变成了平淡,无趣。

男人深情,却不长情。何况他乃清河郡守,那官场仕途,应付最多的就是风月场。那个女子,他不过是浅淡的喜欢,不过是一点怜惜罢了。

真正入了他眼的,是个风尘女子。“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是那种一眼销魂的柔媚。

他为那个女子赎了身,领回府上。

小菱只当自己是个仆人,干一些端茶送水伺候人的活计,他也就不说什么。后来,爱妾察觉到了端倪,醋意大发,一开始只不过是向他闹脾气,他随便哄哄,也就过去了。

后来,爱妾又从丫头那里听到了什么,开始对有意无意的为难小菱。

无伤大雅的事情,他只当看不见。

爱妾又变本加厉,大骂大闹。

有一次,爱妾说小菱手脚不干净,偷她的东西。其实他是知道的,爱妾是故意冤枉小菱,想把她赶出府。

他怕闹得大了,街坊四邻都知道了,名声不好。要是再闹大一些,说不定还会影响他的官誉前途。便默许了爱妾对小菱的指责和惩罚,打骂了一顿,将人送回她母家去。

从此他耳边清净,也没听过那个被送回母家的女子哪怕半分消息。

又是两年光阴。

那日他有事外出应酬,回来的很晚,因为喝了许多酒,走路虚浮,眼睛有些昏花。进了院子,于长廊拐角处,依稀看到红色的身影虚晃,他揉了揉眼睛,待要细看,一阵风掠过,那一抹赤色一闪而逝,又归于平静。

回到房间前时,他已经感觉到不对劲。血腥味充斥在周围,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

推开房门,他就看见爱妾倒在血泊里,里衣上全是斑斑血色。一张美艳的脸上全是血痕,而她颈肩上是一个个尖利指甲刺穿的血窟窿。

那双尚未合上的眼睛里,满是惊骇,恐惧和绝望。

府上的老管事悄悄说:“老爷,怕是冤魂索命,需得找行卿大人来。”

那日之后,他几乎没有合过眼。

***

白行卿看向一旁不知道支着额头沉思的人。“所以了?”

柳予舟回过神来,知道白行卿是在问他:听完了缘由,是否还坚定的认为自己放走女鬼没有做错。

他来自法治社会,自然明白郡守那位爱妾虽然善妒,还构陷诬赖善良,但还不至于让她死的那么惨烈。至于郡守,虽然薄情无义,又包庇袒护,依旧不至于要他拿命来抵。

可这世道如此,小菱那般孤苦无依之人,难道就只能任由恶人欺凌吗?又有谁来还她一个公道。“是这个世道不公,权贵欺压百姓,恶霸凌辱良善,她虽不该杀人,却无可厚非。”

郡守倒是没反应过来柳予舟话里说他是什么。他被小菱吓的不轻,如今听说她逃走了,只担心还会来找自己报仇。“行卿大人,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她一定还会来找我报仇的。”

白行卿抬眸看了一眼柳予舟,应了句。“也好。”

郡守又惊又喜,当即叫人去安排。

柳予舟倒是不明白那人为什么会留下来,碍于那位郡守在,又不好问。

晚间的时候,他来到白行卿房中。正好那人就负手站在窗户旁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予舟上前,“你早就想到了,小菱的未了之事,绝非郡守和他的爱妾那么简单,为什么还要留下?”

白行卿回头,“如你所愿,我留下来几日,也算你为那女鬼争取一些了结未了结之事的时间。”

柳予舟:“……”

他确实这么想过。不过他不知道小菱未了结的事是什么,他也不敢保证小菱会不会再杀人。还挺矛盾的,后来他又想着,白行卿一直紧紧追着小菱也是好的,那么在她执迷行恶时,也能及时阻止,就不会徒增杀孽。

白行卿好像知道柳予舟在想什么。“就是想让你知道,纵然你放走了她,她也不会因此心怀善念,更不会放弃杀人。所以,你所做的,都是徒劳。”

柳予舟:“……”

真是谢谢你用心良苦。

***

深夜,安平西边巷子静谧的有些诡异。

“咯吱。”

一户大院的门被推开了,最先走出来的是一个小丫头,手里提着篮子,里面是香火纸钱。

随后,又有一个丫头走出来,她伸手去扶身着斗篷的妇人,“夫人慢点。”

此刻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三人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在月光下显得单薄弱小。

三人径直往东边而去。

穿过巷子,是一个岔路口,路口旁边有两棵树。

三人就在那路口停了下来。妇人跪在一旁,抬手掀开头上斗篷。只见她年过半百的模样,苍白的面容上似有泪痕。

两个丫头将准备好的香火纸钱拿出来,摆在妇人面前。

点上香火后,妇人开始一边哭一边烧纸钱。“儿呀,你死的好惨,为娘知道你心有不甘,可娘不过是妇道人家,又如何能替你报仇……”

“谁叫你惹上的是京城里的大人物,这是命啊……今夜之后,你便安心去吧,为娘给你娶了妻,还给你烧了很多财帛,够你在那边用了。”

乍然风起,从两个丫头背后吹来。树影婆娑里,只听沙沙作响。

两个丫头浑身一哆嗦,都往彼此身边靠了靠。

风势越来越大,狂吹不止,竟是将那香火吹息,纸钱乱舞。

天上乌云闭月,掩去清辉。

两个丫头吓的哭出了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妇人身后。

夫人也嚎啕大哭,“儿呀,你就安心去吧,在那边,莫要叫人欺负了去。”

许久之后,风才停歇。

被乌云遮去的冷月也明亮了起来。

两丫头这才安心了些。不由在心里暗骂那个老道士。本来自家少爷年纪轻轻,又死的惨烈。传闻非是寿终正寝,不得好死之人魂魄将无法归地府,甚至成了孤魂野鬼,会一直在四处游荡,永不安息。

老道士给夫人出了主意,又收了很多钱帛才离开。

在少爷祭日,等月上中天时,要拿着香火纸钱亲自在这个岔路口送少爷。

等终于祭奠完,两个丫头赶紧搀着夫人回去。

大门口时,两丫头望着朱色的门楣,只觉的尤为刺眼,倒也没想许多,两边各自上前,推开门。

妇人就站在二人身后,大门推开的那一瞬间,一股阴冷的风袭来。

两个丫头不禁打了个寒颤。

妇人诧然抬头,入眼处便是一抹妖艳的红。

那女子就站在廊檐前,周身凌厉的怨煞气息流转,殷红的婚服翻飞,凌乱的乌发扬起。清辉冷月映着她苍白阴寒的面容。

她嘴角渗着血,整张脸都血迹斑斑,甚至她的身后都是血迹。

“你不是舍不得他受苦么?”

阴幽惨淡的声音入耳。只见她抬手间,鲜红尖利的指甲向妇人颈肩抓来。“那就把锁魂神砂交出来……”

狂风阵阵,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声。

两丫头直接昏倒过去。

“是你……”

妇人唇齿间只吐出一个字,就已经被尖利的指甲刺穿咽喉,睁着大眼珠子,不甘的倒了下去。

***

白行卿二人在清河逗留了两日,才动身离开。

赶了一天的路,等终于看到一处客栈时,柳予舟不肯再多走一步。

于是他们又住进了灯火阑珊。

小二识得他们,本不想待见那位红衣公子,毕竟他曾经和女鬼同行,还没钱。转念一想,这次人是跟着行卿大人来的,行卿大人肯住他们的客栈,那是祖上积了大德才有的造化。“大人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柳予舟要了一壶酒,几个小菜。

递了一双筷子给白行卿,举了半天,发现那人没反应。柳予舟道:“哎,我举半天了,你倒是接着呀。”

白行卿看了他一眼,“我不吃。”

他也不知道那人不吃是因为还不饿,还是不会饿。于是玩笑道:“小菱不吃东西,你怎么也不吃?你跟她八百年前是一家吗?”

白行卿冷眼看他。

柳予舟只得把举着的筷子收回去,叹息道:“玩笑而已,你怎么这般无趣。”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口灌下。酒杯在他手指间把玩着,这才抬眸看了看白行卿面前的杯子,“那么这酒,想必你也不喝吧!”

白行卿没有理会柳予舟,而是叫住小二问:“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

小二挠了挠头,略显疑惑,“行卿大人不是为陈家之事而来吗?”

柳予舟抬眸。“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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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灵05 陈家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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