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又变成小小的一团,翻滚着想要溜走。
白行卿眼快,抬手间,一个白色的光印将黑影圈在里面,他这才拿下腰间香囊。
小小的一团,不情愿的又翻又踢,啼哭之声不断,最后还是被白行卿缚于香囊。
柳予舟看着他将香囊收回腰间,“你把两鬼放一起,不会打起来吗?”
白行卿侧眸看他,“你要一直在这房檐之上和我说话吗?”
柳予舟哑然,但凡他能自己下去,这会都不在这站着。他抬手扯了扯白行卿的衣袍,“行卿大人,有劳!”
白行卿这才带着他翩然落地。
朱安常立马上前来,“今日多亏行卿大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方士也有些修为,不过在行卿大人面前,终究不值得一提。与他们这些微末的修行者而言,行卿大人那都是属于神明一样的存在。平时想见见,还得靠机缘。
今天他好不容易见着了,也确实震撼于行卿大人术法灵力高超。“今日见到行卿大人真是荣幸……”
那方士话未说完,白行卿道:“你手中的神砂给我。”
方士愣了愣,才明白行卿大人是要他手上的法器,赶紧将神砂双手奉上。
白行卿拿过神砂在手上,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化出一道白色光印,直接劈向那神砂灯芯的位置。
方士震惊,想说什么,又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只见那神砂灯芯处赤红色的光晕流转,又在白色法印下逐渐暗淡,最后完全沉寂。
方士还是问了出来,“行卿大人,这法器?”
“法器渡灵,偏偏有人拿它行恶,只好封了。”
白行卿也没管那方士是怎样一副惊愕神情,转而问朱安常。“婴灵什么来历,还请朱公子如实相告。”
朱安常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旁的柳予舟一眼,“请行卿大人和这位公子进屋喝杯茶。”
白行卿直接拒绝。“不必。”
朱安常只好作罢。“不瞒行卿大人,一开始,也只是听到婴孩啼哭。”
那日天色很晚时,他从书房出来,正好听到婴孩啼哭的声音,当时他还问一旁的仆人,可是谁家喜添麟儿。
当时仆人说:“少爷,我们这高墙大院的,就是谁家真的有小孩哭闹,我们也听不着不是。”
他当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回到卧房,夫人问他:“可曾听到谁家小孩啼哭,闹心的很。”
当时他心下疑惑,为了安慰夫人,只说不曾听到。“想来是你太累,幻听了罢,快些休息吧!”
后来的好几个晚上,他和夫人都能听到小孩啼哭,甚至是那种尖锐的哀嚎叫声。偏偏问了府上仆人,都说不曾听到任何声音。
夜夜如此,他和夫人都不得安生。
也曾在哪里听说过,遇见这种莫名诡异的情况,或许是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他心下怀疑,便去找了方士来家里查看。
看完之后,方士却皱起了眉头。“贵府上这孽障来头不小,不好对付。”
他急问:“大师可有什么办法?”
方士说:“需得借助法器才行。”
可方士说他不曾有机缘得到一件像样的法器。
他后来寻了很久。朱安常说:“我也是无意中得知姑母府上有一个什么锁魂神砂,就想着去借来一用。”
到了安平才知道,姑母竟然被怨鬼害了性命。
其实姑母给她家里养的那个败家子表哥配冥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当时他还劝过姑母,阴间事自有阎王老爷,何时轮到阳间人管。
他们朱家是书香世家,一贯秉持着君子坦荡荡的行事作风。父亲总是告诫他们,做人要光明磊落,而后才教他们学问。
像表哥那样的恶霸,因着老爹挣下一些家财就欺男霸女。活着祸害姑娘,死了,又何必还要牵扯连累人家姑娘。
也正是因为姑母被厉鬼害了性命,他才更加担心。所以处理完了姑母的事情,他就拿着锁魂神砂赶紧回来,又找了方士来,希望能收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也好让他们不在四处害人。
朱安常道:“行卿大人,事情就是这样,幸好您今晚出现,不然怕是制服不了那东西。”说完,他指了指白行卿腰间的香囊,又问了一句,“那个,大人要如何处理。”
白行卿一如既往的冷,“不是朱公子该过问的。”
也没管那个朱公子还有话要说,白行卿直接转身走了出来。
柳予舟只好跟上。
***
因着天色太晚,所有的客栈都已经打烊关门,本来他以为又要露宿野外了,无奈的仰头长叹。却发现长空万里,竟然还有一轮弦月和满天星辰。
他说:“唉,没地方睡,看看月亮也是好的。”
他明明就是怅然长叹,甚至还有些抱怨的意思,结果托行卿大人的福,还能在房顶上对付一宿。
这会看着明月高悬,还有满天星移斗转,心情还算没那么低落。柳予舟偏头看过去,只见那人一手握着长剑,剑尖抵着房檐,就那么一本正经的端端正正坐在那,一副不入世俗的冰冷。
他冲着那人道:“哎,赏个月,你干嘛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
这种月色尚佳,夜风习习的时候,自然是怎么惬意怎么来。他也没管那人是何种神色,倚着房檐半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蜷着一条腿,嘴里念叨了一句:“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白行卿冷眉看他。
感受到冷冷的目光,他解释:“就有感而发,随口念了一句……”
白行卿没说话,柳予舟又问:“对了,朱安常的话,你觉得有几分真?那婴灵何故非要找他?”
按照游戏的设定和他玩游戏的经验,那婴灵应该是和朱安常脱不了关系。
白行卿:“他既不肯交代婴灵的来历,想来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你拘着那婴灵,有何打算?”柳予舟其实就想问:你想怎么处理那团东西,所谓的一个渡字,又是怎么具体实施的。
凡天地万物,死后其灵魂都归于阴司冥府,了结阳间的一切善恶。然而这世间多有执念太深之邪灵怨鬼,不肯入幽冥,化成厉鬼游魂行于阳间。
古来天地万物就有阴阳两极之说。白行卿想了想,道:“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柳予舟差不多明白。就像活人在阳间,死人居冥府本是天地自然法则,若是怨鬼都往人间跑,还四处勾魂索命,人间岂不是乱套了。
白行卿说:“一个渡字不敢当,我只是送他们送去枉死城。”
每一个强留在世间的游魂,都有放不下的执念,所谓因果循环,万般皆有源头。渡灵师替那些游魂怨鬼化解了恩怨因由,自可让他们放下痴嗔,回到属于他们的地方。
所以渡灵师三个字,不仅仅在于渡灵,更是守人间一分清明。柳予舟偏头问:“为什么叫枉死城?”
不是说地府,地狱,又或者叫阴间之类的么?
白行卿道:“其实就是人们口中的阴曹地府。”
凡所有亡灵生存的空间都可以称之为阴间,而地府不同,地府有十殿阎君,十殿阎君又有各自的附属。
阴司众人各司其职,地府更像是一个井井有条,刑罚严明的国度。地府设有地狱,用来拘禁和惩罚那些恶贯满盈之人。
白行卿说:“枉死城这个名字,是后来的冥皇改的。”
冥皇又是个什么鬼,地府不是阎罗王管么?柳予舟对阴间的这些传闻倒是很感兴趣,以前玩游戏时就觉得什么孟婆,黑白无常都是很有意思的角色。
以前他只觉得那些都是古代神话,都是游戏里的设定。没想到在这个异世竟然能真的见识一回,他可不想错过机会。“你快给我说说,那什么冥皇为什么要把地府改成枉死城?”
白行卿看着像听故事一样好奇的人,不由的失笑。“听说,冥皇是从冤魂谷下爬出来的。”
柳予舟问:“就是小菱说的那个有三千血池,九万魂钉的地方?”
据说那位冥皇在阳间时是罪孽极重的,他入了冤魂谷,纵然三千血池浸骨,九万魂钉穿身也难赎其罪。他欠下的孽债,是要永生永世在冤魂谷受刑的。
然而那位不仅不受冤魂谷中妖冥管制,不签血契,反而闹得冤魂谷昏天黑地,三千厉鬼哀嚎,叫苦不迭。
后来他提着一把剑,直接杀出冤魂谷,与十殿阎君决战。又搅得地府不得安宁。阴阳界上的那条血水河便是那位当日的战果,那位夺了地府,自称冥皇,又改地府为枉死城。
柳予舟问:“后来了?”
“后来,”白行卿突然叹息一声,“哪有什么后来,不过是传言罢了。”
柳予舟:“……”
所以你是在给我讲故事么?
柳予舟突然发现他把正事给忘了,他来到这异世,是因为有一个人因为执念而被困梦境,他的任务,是带着那个人走出去。
那个人就是白行卿,现在那个人就在他面前,还讲了关于执念太深而不肯入冥府的怨鬼故事。他要是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问,就说不过去。
他没有去看那人,而是仰头望着一轮玄月,“白行卿,你了,可有什么遗憾,可有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
很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久到柳予舟觉得自己问题问多了。
他刚要回头看,只听那人道:“不曾。”
柳予舟一时愣住。不曾这两个字于他而言,那简直是九天神雷级别的。
他反复的想着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是要带那个因执念而被困梦境的人离开梦境,现在那人突然告诉他,不曾有遗憾,不曾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这是在逗他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