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崖过程中,付若紧紧抓住付辞缨的衣服。他腹部中了一剑,自知撑了不了多长时间。他腾出另一只手去抓悬崖上的草木、突出的石块,借着外力减缓下降的速度。
付辞缨见他手臂青筋暴起,苦苦支撑,不忍道,“付若,你不要管我。”
“你明知我不可能不管你。”付若元气大伤,知道再支撑一会儿他就会因消耗过大而意识昏迷。他害怕到了崖底付辞缨会趁机逃离,他感到脆弱无力,问道,“付辞缨,你会抛下我偷偷离去吗?”
“……自然……自然不会。”
付若彻底支撑不住,手一松,两个人双双跌落。好在此时距离崖底已经不远,崖底又是柔软的草地,没有生命危险。
付辞缨摔的整个身体都要散架,在地上疼的不敢大力喘气。他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边的付若眼睛紧闭,已经昏了过去。付辞缨心下一紧,手脚并用十分狼狈的爬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见还有呼吸,付辞缨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了下去。可是他的气息微弱,如果不能及时医治恐怕性命不保。
付辞缨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角,给付若做了简单的包扎。他绿白的衣衫上染了大块大块的暗红血迹,头发沾着汗散乱的贴在皮肤上。他的后背衣衫破烂,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他看看四周,神情有些呆滞。此刻的他那里还有平时不染凡尘、清风朗月的姿态?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付辞缨打定主意,将付若扶起,捉着他的手把他放到自己背上。
夜深风寒,迎面一阵冷风,付辞缨不禁缩了缩脖子。他回头看了看背上的付若,将付若往上提了提。
深一步浅一步的,他背拖着付若跌跌撞撞的前行。身上受了伤又从崖上跌下,他脚下一软,险先摔倒。付辞缨低头看看付若那双皮开肉绽的手,眸光一暗。方才付若双手去抓那些崖上棱角尖锐的石块,完全不顾自己,给他们拼出了一条活路。现在轮到他去背负两人的命运了,他怎么能倒下。
他咬咬牙,调整步伐,再次前进。
说起来,这不是付辞缨第一次背付若。上一次是在五年前,他奉父皇之命去云州巡察。途经彭海遇刺,他不慎跌落海中。他不精通游术,本放弃挣扎。谁料这时,付若从船上跳下,奋不顾身的游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承认在海中付若伸手抓他的那一刻,宛若天神降临,他的依赖之心被付若轻而易举的俘获了。后来二人被海浪冲到岸边,他只是受了点轻伤,付若却是差点死在那个岸边的小渔村里。
“你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般好?”付辞缨轻叹一声。
他只是怜他年少无父无母无依仗,给了他一些力所能及的温暖。这些温暖对他而言不过是顺手,他又何必多次付出生命去还?
五年未见,五年风霜,他都快要忘了那些和他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可付若却像珍宝般将它们放在心底,把他视若明珠,十分的痴情,十分的执着。
就在付辞缨要坚持不住,意识模糊之际,他的眼前慢慢出现了一个身影。
“救……救……”他强撑着说话,下一刻混沌袭来,他昏倒在地。
姜木,住在不远处的医女,无父无母和师父相依为命。她背着小竹筐,本想趁着月光正好出来采些药材。远远看见有人背拖着一人在赶路,心里好奇便走近了想去瞧瞧。谁知还没走近,那两人就双双倒地了。
“哎?”姜木发现了他们身上的血迹,“这大半夜的,身上又有剑伤,不像是什么好人。”她凑近一瞧,倒地的两人竟都有着惊人的容貌。两人身上穿的衣裳精美华贵,不是寻常人家。
姜木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两个人带回自己的小木屋。毕竟医者仁心吗,她总不能眼睁睁看他们去死。
不知睡了多久,付辞缨半梦半醒间,一股淡淡的草药香萦绕在鼻尖。药香苦涩中夹着几丝清甜,酝出可依赖的安心感。
他轻轻睁开眼,静静等了会,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他正在一个简陋却干净的木屋里,屋门大开,屋外是种满花草的院子。一个扎着双丸子的青衣少女正蹲在药炉前,举着蒲扇扇着火。日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她伸手用衣袖擦了擦汗,而后像是察觉到付辞缨的目光,一双圆圆的眼睛看了过来。
“哎呀!你醒啦!”姜木声音清亮,放下蒲扇往屋里走来,“睡了不到一天,你居然能醒?不过你伤的不重,他可就惨了!”
付辞缨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付若躺在床的最里面,面色苍白。
“他怎么样?”付辞缨问道。
“他伤的重些。不过好在他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健,内力又深厚。不碍事,就是要多休养几日。”姜木笑起来眼里有光,圆圆的眼睛让人很容易产生亲近之感。她道,“你们家住何方,我可以替你们去跑一趟,让家人过来接你们。可惜我师父还要明日才能回来,他去城中买药材去了。”
“多谢姑娘相救。不知这……”
“你当然要好好谢本姑娘!知不知道你们有多重啊?两个大男人,我花了多大工夫才把你们带回来。累死本姑娘了!”
“姑娘,待他醒后,自会有重金酬谢。姑娘,这里离城中有多远?”付辞缨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付若,温和道。
“你什么意思?”姜木眼睛瞪圆了,“你要扔下他走掉吗?”
付辞缨不语。
姜木转了转眼睛,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不清楚两人的身份,她不能说太多,所谓言多必失。
“城中距此不到一日脚程,若是快些,半日也可抵达。”
“多谢。”付辞缨礼道。
“你还是多休养一日再走吧,你才醒转,身体还弱。”姜木劝道。
付辞缨抿唇,“不。不用了。姑娘,可有你师父的衣裳?”付辞缨瞧着门外晾着男人的衣物,便开口请求。
姜木看了一眼他身上破烂带血的衣裳,点点头,“我们是贫苦人家,可没有华贵的衣裳,你将就着穿吧。”说罢扭头去寻师父的旧衣。
“无妨。”付辞缨道。
换上了灰白的旧衣,付辞缨又借了一顶斗笠。他走出不远,回头道,“还不知姑娘姓名?”
“姜木。姜就是生姜的姜,木就是草木的木。”
“在下付辞缨。姑娘,我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若是往后有缘再见,我再酬谢。或者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可以做到,一定万死不辞。”
“有缘再说吧。”姜木大方一笑。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姜木继续回到药炉前扇火。火星蹦出,落到她的手背。她嘶了一声,用另一只手去安抚痛处。她往屋内看了一眼,嘟囔道,“昨夜背着他,分明是一副不离不弃的模样,怎么今日却要丢下他走了呢。”她有些烦恼道,“算了算了,不懂不懂。人心复杂,师父让我不要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