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里城郊区的蔷薇花田边,黄昏时分。
“停车。”后座的男人忽然出声,降下车窗朝外看了看。
司机立即将车停在了路边,尤泽尔下了车,又把摆设用的拐杖扔回车里,回头吩咐:“等我三十分钟吧,我去散个步。”
“好的。”司机颔首,回到了车子里。
现在正是蔷薇盛开的时节,放眼望去满园都是摇曳的各色蔷薇,尤泽尔勾起唇,心情舒畅了不少。他刚做完车祸后的脑部复查,从医院出来后就心血来潮,想忙里偷闲走一走。
黄昏的空气有些闷热,尤泽尔脱了外套搭在手上缓步走着,随便找了处长凳坐下,刚一矮身,旁边就冒出了一声虚弱的请求:“您好,我能借个火么?”
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忍耐疼痛忍到了极限,尤泽尔看向他——
琥珀色瞳孔,黄皮肤,黑头发,和自己的母亲一样是弗兰里城少见的东方面孔,只是右半边脸颊尽是淤青和血痂,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口,看起来面目全非。
最重要的是,他的后颈腺体处正在晕开血迹,连厚厚的绷带也挡不住了,血淌满了脖子。
尤泽尔皱了皱眉,这样程度的伤,腺体多半好不了。要是信息素等级高的就更完蛋,毕竟想要稳住强悍的腺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然知道这个人此时会很难捱,但尤泽尔看到他捏在手里的烟卷,迟疑片刻还是无情地说:“抱歉,我身上没有点火的东西。”
男人一听,表情却顿时有些哀怨,“好吧,那就算了。”
他打量了尤泽尔片刻,但很快又体力不支,靠着椅背坐了下来。尤泽尔继续欣赏着暮色下的蔷薇,可身边的呼吸声却越来越紊乱,粗重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
最后尤泽尔不得不转过了脸,就看见男人疼得坐立不安,浑身也止不住地发抖。空气中的血腥气更加浓烈,仿佛困兽在笼中冲撞,尤泽尔想了想,还是问:“先生,我想你需要两片止痛药。”
他的腿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但偶尔也会疼,不太方便做事,所以尤泽尔干脆随身带着止痛药。男人望向尤泽尔的眼神无奈又疲惫。
尤泽尔更觉得这个人很奇怪,不像是陌生人,好像认识他似的,但这并不是一件稀罕事,毕竟他的家庭在联邦人民心中的知名度还是挺高的。尤泽尔等了片刻,就见男人点了点头,哑声道:“是的,我需要,谢谢了。”
“不客气。”
尤泽尔回身拿药盒,边上忽然传来“砰咚”一声,同时周遭响起几声惊呼,竟然是刚才那个男人直接从石凳上摔了下去!
尤泽尔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把男人翻过来,却发现他脸色发青,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原本就润湿的头发现在被冷汗浸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眼睛已经快要翻白。
尤泽尔本来没想多管闲事,但也总不能见死不救。他左右看了看,最后喊住站得最近的一位女士道:“不好意思,您能帮我拆一下止痛药片么?就在我的外套兜里。”
“好、好的!”
女士全程都在注视着尤泽尔,闻言便手忙脚乱地去找外套,等她从中取出两颗止痛药,尤泽尔也已经搀着男人坐了起来。
“谢谢。”尤泽尔向女士道过谢,回身继续喂药,他体贴地避开了男人受伤的腺体,动作算不上温柔,强硬地把止痛药塞进了男人嘴里。
刚才的女士顺势递过来一壶水,尤泽尔踌躇了下,借着低头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放在鼻尖嗅了嗅,见男人始终咽不下去药,这才给他又喂了一点水,抬高下巴强迫他咽下去。
男人被冰凉的水流呛得咳了好几声,好歹是把药吃下去了,但药效发作没那么快,忍不住疼痛时他又抓住了尤泽尔的衣服。
尤泽尔皱起眉,有些不悦了。
许多人说霍尔家族天性冷血,尤泽尔的同情心也只让他能对陌生人做到这一步,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现在他早已经把人推到了一边。
见扯不动衣角,真丝的袖子还被拧得变了形,尤泽尔耐不住性子,正准备劝说,男人忽然低喝了一声:“——尤泽尔!”
他一下子愣住,狐疑道:“你知道我?”
“我是高屿……”男人努力调整着呼吸,冷汗如瀑,连看他的力气都没了。
“高屿?”尤泽尔更愣了,重新打量了一遍他的五官,因为伤口面积太大,脸色也太过苍白,所以刚才看不出来,但这么仔细一看,又确实是高屿这个人。
尤泽尔刚才的冷淡模样立即散去,有些意外地问:“屿,怎么会是你?”
他和高屿年轻时曾经一起去伊顿求过学,毕业后回了各自的城邦,到现在大约有六年没见了,只偶尔在报纸上看到高屿跟随老布莱德出席一些场合,现在还是毕业之后他第一次看见高屿。
读书时高屿的名气可比他高得多。高屿家世好,人长得很帅,各个科目的成绩又总是排名第一,所以身边有许多Omega粘着。尤泽尔记得有次他找高屿去其它城市参加马球比赛,来回大概需要三天,结果高屿居然需要花50分钟来推掉和那些Omega们的约会,这才把时间空了出来。
但是现在么……尤泽尔低头看了看,可能是由于伤到了腺体,总之,高屿目前仅凭完好的半张脸大概是无法吸引异性的了,毕竟连他也认不出来这是高屿。
怀里的人疼得颤抖了下,尤泽尔回过神,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联想感到羞愧,忙关切地问:“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高屿的脑子有点嗡鸣,连咳嗽都不敢用力,说话声音低哑:“这个等下再解释,但你先不要跟我说话可以吗?我很疼,听不清你说了什么。”
“……好。”
为病人着想,尤泽尔乖乖听了话,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到药效发作,等高屿没那么疼了,尤泽尔才扶着才他起来,又温柔地递去水杯。
高屿道过谢,一边喝水一边抹掉衣领上的血迹,可是却越擦越多,即使他强作无恙,脸色也仍旧是苍白的。
尤泽尔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皱着眉说:“没用的,你该去医院。”
都是S级Alpha,尤泽尔还是专门研究信息素药物的,他当然知道这样的伤势放在人身上会是什么感受,那简直就像是用一把淬火的刀子在脖子上来回凌迟,根本不是两颗止痛药能顶住的。
“我的司机在外面,正好送你去医院一趟,你的伤太严重了。”
尤泽尔说完就要把高屿带出去,高屿却摆了摆手,轻笑道:“没事,只是低头时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但二十分钟前我才从医院出来。”
“真的吗?”
“我能发誓。”高屿说:“我不会拿自己的腺体开玩笑。”
尤泽尔这才勉强相信了,他拂开高屿的头发看了看伤口,过了会儿又问:“但你现在不应该是在庞城吗?怎么会到弗兰里城来?你是怎么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