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雪覆盖了一阵夜的路结了冰,今天很多实验都延期了,大部分的高层研究员一早就在会议室等待。
许从南顶着头痛推开了门,却没有急着进来,而是先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一位算得上年轻的男人出现在了会议室,坐在了主导位置。
许从南半垂着眼,挨着坐在了靠近门口的次位。
所有人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喊:“金所长!”
金万仇点点头,示意落座。
“外交部汇报如下,前两天长春试验所送来的一批镇静药剂已入库,只是数量比以往少了很多。”
金万仇皱紧了眉:“少很多是什么意思?”
汇报人员:“少了三分之一。”
“荒唐!”金万仇本就威严的脸变得更甚:“我们研究所这么多异变人,少了镇静剂怎么可能压得住,长春那边怎么说?”
汇报人员缩了缩脖子,摇头表示不知道。
眼看金万仇又要开口训人,许从南提前截了话头:“药剂院的这个月的还没送过来,够用。”
不等金万仇说话,他就示意其他人继续。
“检修部汇报如下,上个月验血仪器报废三台,关押室报废两间,电压表超负荷运转,目前更换了可以正常使用。”
“财务部经费运转正常。”
部门负责人一个个站起又坐下,许从南今天多穿了点衣服,冷淡的外表遮盖住了桌下微微发颤的指尖。
冯一舟心有余悸的站了起来:“研究部汇报,根据……”
金万仇双手交叠,打断他:“直接汇报雪地战狼的。”
“呃这个A3001不太一样,他有意识。”
金万仇压着火:“我亲自抓回来的我会不知道?”
“不是,我们发现……”
许从南站了起来,抢过冯一舟的文件代替他汇报:“A3001的恢复能力、承受能力、战斗能力是其他实验体的百倍强。”
“抽取的血液活性很低,经过测试我们发现他的红细胞死亡速度跟生长速度非常快,这也是他恢复速度极快的缘故之一。”
许从南忽略掉文件上关于时有道性情的描述,专挑重点:“血液里提取不出基因,死亡速度太快了。”
金万仇思索片刻,在结束会议前下了决定:“今天下午抽骨髓液试试。”
目送人离开后,许从南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整间会议室都松了口气。
冯一舟拍拍胸脯:“吓死个人,每次开这种会议总能要我半条命。”
许从南的目光还放在文件上,随后指着某一条问:“这什么意思?”
“记录异变人行为啊,这不是金所长要求的吗?”
许从南:“我知道,但是这条吃巧克力的行为就没必要吧?”
冯一舟却诡异的安静了两秒,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你这两天不舒服,可能不知道,财务部那边专门拨了笔资金为他进了一批货。”
许从南震惊了,冯一舟又说:“没办法,他抗伤害的本事太厉害了,镇静催眠药物都放不倒他,只有巧克力能稍微让他配合我们。”
下午抽取骨髓的实验许从南本想申请不去的,但是碍于时有道对自己有不一样的态度,怕他到时候不愿意配合养父从而给自己带来麻烦。
如果要是让养父知道这匹狼在面对自己时这么乖巧,指不定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虽然很不乐意,但还是提前出席了。
到的时候实验室已经有人在准备用物了,A3001原本背对着工作人员,闻到熟悉气味后猛地回头,深蓝色的眼睛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他的嘴边还沾着巧克力,微笑的时候就像一束短暂又温暖的光,任何一个人看见了都得心动的那种。
然而许从南只是撇了眼,视线越过他落在旁边的监护仪器上。
在一排正常的数值里,血糖那一栏短暂地升高了。
“谁允许你们在这个时候给他喂巧克力?”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房间里的人听见。
“没人喂啊,我们……我去?不是吧祖宗,你哪来的巧克力?”回话的人感到不可思议,又有些欲哭无泪的解释:“许教授,我们真没喂。”
时有道眼珠一转,好看的脸上多了几分悲痛的控诉:“就是他们给的。”
“他们不仅给我巧克力,还扣我午餐。”
语气太理直气壮了,甚至让人生出了一种持宠而娇的感觉。
在场的研究人员皆是一脸震惊地看了过来,尤其是蹲在角落里收拾盘子的饲养员,眼睛都快要掉出来了。
整整半分钟,实验室安静得可怕。
给巧克力,但是不给午饭。
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明显的谎话,并没有得到许从南的偏心,只是有些冷淡的收回视线。
而在雪地战狼眼里这种表现就成为了纵容,毛茸茸的耳朵愉快的动了动。
就连许从南过来绑他都没有半点挣扎,黑色大链子锁住他的四肢,雪白的皮肤给视觉上带来了明显的反差。
“等会要做什么?”
许从南:“抽骨髓。”
“哦。”时有道眨眨眼,开始提要求:“是你亲自来吗?”
“不是。”许从南在对方拒绝前威胁他:“如果你不老实,明天就没巧克力。”
这话只是随口一说,毕竟雪地战狼要是真的不想做实验,没有人可以强迫到他。
但没想到雪地战狼居然真的闭嘴了,冯一舟刚来就听到了这话,见识过这只狼的两面孔后,现在他已经心平浪静了。
就是有些疑惑,抓着许从南到角落悄悄问:“老实说,你跟他是不是认识?”
许从南垂着眼,低烧让他有些发晕:“不认识。”
被绑在手术台上的狼呼吸慢了下来,偷听墙角的耳朵低落的耷拉着。
“那他怎么对你言听计从?”
刚张口,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有人率先喊了句:“金所长。”
手术室在里面,许从南没有看到养父,但浑身已经紧绷了起来。
半垂着的眼底闪过一丝恐惧,虽然只是下意识又马上压了下去。
经过A3001身边时,对方突然问:“这个实验对你很重要吗?”
许从南脚步顿了顿,这个问题时有道之前问过一次,他不会回答明知故问的问题。
“不重要。”时有道没有得到回应,却很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研究对你而言可有可无对不对?”
手术室外响起熟悉地脚步声,许从南平静的眼眸里闪过一些东西,随后快速拿起他所负责的记录本站在了最外圈。
金万仇大跨步走了进来,即使带了口罩也遮不住他泛着贪婪的眼神,尤其是在看到雪地战狼的时候。
那种恐怖的、阴森的东西慢慢爬了出来,许从南又退了一大步,这种眼神他太了解了。
不好的预感让他觉得今天可能不止是抽骨髓这么简单。
时有道深蓝色的眼睛一直盯着许从南,这种纯色的目光看久了会让人产生出一种被望穿的错觉。
许从南皱着眉跟他对视,这一眼让他直接愣在原地。
那里面装的是……心疼?
还不等他细看,时有道就已经收回了视线,原本的温和的气质在面对金万仇后荡然无存,来自狼族的某种野性似乎在慢慢觉醒。
天空变得有些暗沉,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实验室里的氛围很沉重,许从南紧皱着眉,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大了。
抽骨髓的针很长很粗,在无影灯下变得危险起来,金万仇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从时有道的脖颈后方开始数。
他在确认脊椎的数量是否跟其他异变人的一样。
在摸到背部时,许从南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骤的抬头扫视了一圈,下一秒整间手术室陷入黑暗。
所有的灯光断电了。
“怎么回事?”
“停电了吗?”
“怎么可能停电,我们研究所有备用电源的好嘛。”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时有道猛地一用力,铁链上带巨大电荷的束缚一下就挣开了,划拉一声直接碎成一节一节的。
金万仇心底一沉,大喊:“快,关门!”
话音刚落,周围传来许多人的痛哼声,还有肉体撞上仪器发出的巨响。
许从南眼神一禀,在混乱的手术室搜寻着什么,最后在他自己身后的椅背上发现了一个猩红的光点。
“遭了,别关门!”许从南原本嘶哑的嗓音直接破了音:“有炸弹,快跑!”
这句话无疑不是在火上浇油,一时间整层楼都惊慌不已,警报声拉到了最高级别,刺耳的声音争先恐后的往耳朵里钻。
许从南转身往外走,快到大门口时,脚踝处猛地一痛,沉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痛苦,随即应声倒下。
该死,这个时候发病!
许从南在心里怒骂,咬牙强撑着爬了起来,但身后的定时炸弹已经发出了致命的尖叫声。
它在倒计时。
而许从南跟门口的距离相隔了整整五米远。
抬头时看见冯一舟在外面焦急地喊着什么,昏暗的实验室隐藏了一切看起来正常的东西。
逃跑的想法中断了,许从南站在原地没动,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根嗜血的鞭子,它挥起又落下,镜子里密密麻麻的伤痕。
也许死亡真的能带他摆脱这里。
墨色瞳孔缓缓闭上,连带着隐藏了许久的灰败气息也重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