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的一天早晨,我起床看到我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爹站在旁边看着她,手里提着一把斧头。
我以为我娘还没有睡醒,便过去叫她。
我娘的双眼圆圆地瞪着我,脑袋上有一个大口子,血将她身上的被子都染成了红色,她的双手用力向前伸直,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是两手空空。
我问我爹娘怎么了,他冷冷地告诉我,她脑袋里有个狐狸精,所以他用斧子把我娘的脑袋劈开,把狐狸精赶跑了。
他说,那样我娘就得救了。
但我知道,我爹疯了!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有人说他被人送到了精神病院,有人说是他杀了我娘畏罪潜逃了。
我爹,是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他十八岁去参军,据说是特种兵,八年没有回村,爷爷奶奶去世他都没有回来。
后来他就带了一个天仙一样的媳妇回来了,所有人都说是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村子里都说我爹是把我妈拐回来的,因为我妈从来不出家门,也不和村子里的其他人打交道,生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农村女人。
还说我爹杀我妈是因为她家里人找来了,她要离开他,他就下了毒手。
反正之后我就成了吃百家饭的孤儿,十四岁就在外面打工养活自己,一直住在爷爷奶奶留给我的那个破房子里。
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睡梦中我感觉到身上越来越冷,脸上有一个冰冰的东西在动,睁开眼,一张苍白的脸庞就在面前。
我吓得张嘴就要大叫,可是马上就认出来那是梦里出现了多少次的我娘,忍不住喃喃地道:“娘!”
“双,八!”
我妈的嘴巴动了动,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却并没有张开,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双眼一片空洞,她的手还放在我的脸上,像冰一样冷。
我忙看向她的脑袋,发现当年被我爹砍开的大口子已经结上了疤,就好像趴在她头上的一条大蜈蚣!
我闻到一块土腥气,这才看到我娘的衣服上还有手上脸上都沾满了泥土,就像刚从地里爬出来一样。
就算梦里也知道我娘死了十几年了,我还是忍不住紧紧抱住她,把自己的头埋在她的怀里,希望她能留下来多陪自己一会。
“蛋,蛋!”
我娘用手指着我的枕头旁边,嘴里还是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这时我才看到有两个红红的鸡蛋放在那里。
在我娘死以前,每次生日她都会给我煮两个鸡蛋染得红红的放在枕头旁边,让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吃掉,她说那样可以保我长命百岁。
自从我娘死以后我就没有过过生日,更不用说吃红鸡蛋了。
我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我娘嘴里突然发出“怕,怕”的声音,松开我便离开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自己枕头边上竟然真的有两个鸡蛋,皮被染得通红,床头的地上还有很多泥土,心里不禁感到十分奇怪,难道说昨天晚上并不是梦,我娘真的回来过?
可是她已经死了十几年,怎么能从坟里跑出来?
她是一个死人,又怎么煮的鸡蛋?
百思不得其解,但我坚信那两个蛋是我娘送来的,含泪把它们吃了下去,虽然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腥味,我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也就是那天,我爹回来了。
我下班从县城骑着自己的那辆破摩托回家,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站在院子里。
乡亲们告诉我那就是我爹,可是我却一点也记不起他来了,他的脸上写着陌生,似乎也不记得我了。
十八年来他都不管我的死活,就好像十八年前他不管爷爷奶奶去世一样,我不愿意认他这个爹。
我爹带了一伙人来,在村里转了半天,相中了村长张二虎家的院子,甩给人家一匝钱说那地他买了。
张二虎不同意,那伙人就把张二虎一顿胖揍,然后把他家的新房子给推了,开始动手盖屋子。
地基挖开的时候,下面出现了一个大洞。
那伙人顺着洞往下挖,整整一天都没挖到头,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
当天晚上,那伙人还在那里倒腾,半夜的时候突然电闪雷鸣,一阵狂风吹过,本来响晴的天突然就下起了飘泼大雨。
第二天人们再去看的时候就发现地基已经垒好了,那伙人顶着接连下了三天的大雨起了一座房子,就是三间平房,比张二虎家原来的那座二层楼还不如。
听说那天晚上有人躲在暗处偷看,想看看我爹他们会不会从洞里挖出什么宝贝来。
我爹他们从洞里背出了一筐筐的土,土里还有一根根骨头,那里面好像埋着很多死人。
就在偷看的人以为不会有什么发现想要离开的时候,突然一声惨叫从洞里响起,然后一条像水桶那么粗的蛇从里面窜了出来,脖子要整整粗出一倍,嘴里还露出两条不停乱踢的腿。
我爹他们挥舞着工具想拦下那条蛇,它身子一扭将他们全部扫翻然后就跑掉了,被它吞下的人还在它肚子里发出沉闷的叫声!
身上缠满绷带的张二虎听说这事以后怕了,如果不是我爹抢了他的宅子,说不定哪天他们一家就被那么要成精的大蛇给吞了,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房子盖好了我爹让我去住,说这些年我吃苦了,他回来就是要补偿我的。
我不去,从他的房子盖好我就没踏进去过半步,还是住在原来的破房子里,每天去打工。
我爹也没有再来找我,我们两个几乎再没见过面,我就当他没回来过,他也好像忘了我这个儿子。
过了半年,听说我爹从城里带回来了一个小姑娘,比我妈还漂亮,比我还年轻。
村里人又开始说那小姑娘是我爹从外面花钱买回来的,还背地里骂他丧良心,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女孩子也下得去手。
我不关心他的事,也没见过那个小姑娘,只是听说他们两个天天窝在那间房子里,白天黑夜的不出门。
有一天我回来发现自己的小窝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上有四个炒好的菜,还有一瓶很贵的酒。
我猜一定是我爹给我买的,这是想和我套近乎呢,动也没动桌上的东西,从橱子里拿出咸菜来,蹲在门口喝白水啃烧饼。
刚啃了两口,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像水萝卜一样清脆的声音:"傻子,放着好酒好菜不吃,啃你的干巴烧饼?是嫌我的手艺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