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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韭菜吗?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

陈雨燕被表妹突如其来的惊呼,吓的筷子都掉了,没好气的瞪了对方一眼。

侯丽娜却顾不上高贵女子的矜持,赶紧将咬开的饺子囫囵吞进了嘴里。

一边咀嚼,一边道:“表姐,你知道这一盘韭菜饺子,冬天,在国营大饭店卖多少钱吗?”

“多少钱?”

陈雨燕不以为然。

“十块钱,还要再加三斤白面粮票。”

“多少?”

侯丽娜的回答,差点惊掉陈雨燕的下巴。

“十块钱,三斤白面粮票。”想到前些日子请朋友吃饭,吃过一次,侯丽娜不禁一阵肉疼。

虽然她是高干子弟,但这个年代一切尚处于萌芽状态,二代们也远不如后世那些挥金如土的二代。

“冬韭菜只有南方几个地区大棚里种,人家还要种别的,所以量十分少,而且到北方需要空运,一般高干家庭想吃都吃不到呢!”侯丽娜一边吃,一边道。

“不过,赵红兵做的饺子味道不好,咸了,根本没办法和人家国营大饭店比。”

说着,她又将一个饺子放进了嘴里。

陈雨燕没有动筷,因为侯丽娜的话令她难以消化。

父母辉煌的时候,她是活在蜜罐子里的大小姐。

下乡最初的那几年,是吃过一些苦,可跟了赵红兵以后,一切都变了。

伟大领袖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

可实际上,在革命生产战线上,男人依旧是主要生产力,尤其是物资匮乏的年代,什么好吃的都要留给男人,紧着男人。

因为男人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才能挣工分养活家里的其他人。

而赵红兵每次都把好吃的留给自己,紧着自己。

后来他当上了生产队队长,年年都带大红花,挣的工分也多了,可以说,嘴上从未短缺过她。

冬天的韭菜虽然稀罕,但隔三差五也总能吃上一顿。

只是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如此昂贵!

泪,不自觉的在她眼窝子里打起了转转。

她早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如今更是成为了不知韭菜价几何的无知村妇。

此刻,陈雨燕的内心无比复杂。

他可以和自己患难与共,而自己却无法和他富贵相容。

别人怎么看她?

以后还能有一个像赵红兵一样对她好的男人嘛?

“表姐,想什么呢,赵红兵这韭菜哪里来的?”

“他自己种的。”陈雨燕道。

“他在后山挖了一口窑洞,在那里面弄了一个暖棚,所以,我们冬天也能经常吃韭菜。”

“难道他也是下乡知青?”侯丽娜不由惊讶起来,难得对赵红兵产生了兴趣。

可陈雨燕却摇头了。

“不是,但他识字,他说是从报纸上看的。”

侯丽娜刚刚生出来的兴趣瞬间湮灭,“倒是有点小聪明,可他再会种,也是个种地的农民!”

“好了,不说他了,赶紧吃饭,大队那边在安装放映机,一会儿我陪你去看电影,也好尽早回归城市生活。”

“嗯!”

……

八零年代的日子虽然苦,但年味却很浓,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天一黑鞭炮声就没断过。

今年是改开元年,市里为了响应政策,特意安排电影下乡,为劳碌一年的广大劳动人民送温暖。

赵红兵怀里揣着一碗饺子,孤零零走向村口,准备一边看电影一边守岁。

一群带着虎皮帽,冻的满脸鼻涕的孩子叽叽喳喳的从巷口跑了出来。

“红兵叔,新年好,好新年,给我一毛压岁钱,压岁钱。”

围在身边的孩子,朗朗上口的稚嫩童音,令这刚刚伤透心的汉子脸上多了一丝微笑。

他赶紧掏出一毛钱,递给了领头的孩子,顺便不忘叮嘱,“臭小子们,给给给,别买糖啊烂牙,买书本买铅笔,伟大领袖说过,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赵红兵这话还没说完,几个小子抢了钱就跑,跑到远处还不忘回头做个鬼脸。

望着那些在寒风中奔跑欢笑的孩子,赵红兵心里不知是种什么滋味。

或许,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跟陈雨燕的孩子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份子了吧?

而自己,也不会大过年的一个人守岁。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越者的原因,反正不管他跟陈雨燕如何努力,对方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算了,反正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

赵红兵一路来到村支部,城里送温暖的放映队早早支起了幕布,摆好了音响。

那些围在幕布下,自带板凳瓜子的老少爷们一个二个大气都不敢出。

毕竟,这个年代的电影还是稀罕物,很多人都是头一次见到,所以不约而同的紧张。

可那套复杂的放映设备关键时刻掉链子,几个工作人员全都着急忙慌的检查故障。

终于,那个留着分头,看似领头的小眼镜,激动的喊了起来,“问题找到了,是稳压器坏了。”

“坏了赶紧修,大家都等着呢!”村支书李大年敲了敲烟袋锅子,站起来说道。

“叔,咱哪会啊,这个得发回厂家,让人家高级工程师修,所以今天的放映恐怕只能作罢,大家都回去吧!”

这话一出,等一下午的乡亲们可谓是群情激愤。

“我们等了一下午,为了看电影饺子都没包,结果啥也没看到,今天必须让俺们看上电影!”

“就是,好是好喝好招待的,没想到来了一群废物。”

“嘎子,回去取老子的扁担来……谁让咱看不上电影,今天老子就打断谁的腿儿。”

混乱场面吓的几个放映员瑟瑟发抖,毕竟年前就听说有同行下乡被打了,没想到他们竟然也遇上了。

所以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威望最高的支书李大年,“李叔,您看……”

李大年抖了抖厚棉袄,重哼一声,“我当然要看,伟大领袖说过,无产阶级的一切工作,都不可以违背群众路线,所以,我李大年选择站在人民群众这一边,今天这电影,你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大年叔好样的!”

乡亲们立刻跟着起哄,放映员们脸都绿了。

这时,一个双手插袖的男人走进了人群,然后当众从怀里掏出一碗饺子,放在了放映箱上。

小眼镜放映员吓了一跳,“你干什么,赶紧拿下去,弄坏了你可赔不起。”

赵红兵瞥了一眼那套放映设备,难怪现在放映员吃香,光是这一套复杂的放映设备,一般人都操作不了。

“我能修!” 他淡淡道。

“就凭你?”几个放映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显然都不认为面前这个农民打扮的人,会修放映机。

稳压器可是高级货,坏了,就彻底坏了,除了发回厂家,外面根本不可能修好。

“要么挨打,要么让我试试,你们选。”赵红兵呲牙一笑。

一时间,所有工作人员全都看向了小眼镜。

他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道:“那你可一定要小心,修不好就让我们走。”

“放心吧,你们走不了了。”

赵红兵这话搞的几个放映员心里都没底。

见赵红兵真要逞能,侯丽娜立刻挣脱了表姐的手,大声怒斥道:“赵红兵,你一个农民跟这逞什么能?我可没钱帮你赔!”

人家放映员都说了,需要发回厂家找高级工程师修,这群农民起哄不让人家走也就算了,他赵红兵装什么大尾巴鹰啊?

她甚至怀疑赵红兵就是想把机器彻底搞坏,然后摊上巨额赔偿。

夫妻本为一体,一天赔不上钱,那她就一天带不走陈雨燕。

所有人都愣住了,赵红兵同样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缓过神来,“七嫂,把你卡头巾的别针给我。”

七嫂剜了侯丽娜一眼,立刻摘下绿头巾,将别针给了赵红兵,“红兵,给咱农民长长脸,也别让这城里人把人看低了。”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赵红兵已经熟练的从稳压器里拆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管,而后将别针拧成了一股替换上去。

“赵红兵你简直卑鄙无耻……”侯丽娜气的浑身发抖。

而这时,一道光柱突然打在了幕布上。

“快看,亮了……出人了出人了。”

“快念念写的啥。”

李大年是支书,而赵红兵只是生产队队长,这风头自然不想让他全给抢走。

听到有人问,当即清清嗓子,大声喊道:“生活的……什么音!”

“生活的颤音。”赵红兵端上饺子,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而后和大家一样目不斜视的盯着大荧幕。

陈雨燕惊讶的看着大屏幕,喃喃道:“真的被他修好了?”

七嫂大声喊道:“老七占着点座儿,我给那几个小崽子叫来。”

说完,她转身就走,路过陈雨燕二人,不忘又剜了侯丽娜一眼,“城里人就了不起啊?人家燕儿比你有眼光,红兵可真给咱老赵家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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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生活的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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