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回头再说。”赵红兵陪笑道。
“也是，不着急，你小子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王保华笑笑，然后一只手拉着赵红兵，一只手高高抬起，冲着几个工作人员喊道：“你们几个先把工作放一下，我给你们介绍个人。”
“这位就是我经常跟你们提起的赵红兵，虽然年轻，但他的思想却远超我们所有人，你们以后可一定要好好向赵红兵同志学习。”
齐大娟那张死人脸登时闪过一丝惊讶，“主任，他就是那个五年前给你推荐过好几本书的赵红兵？”
“我还以为得是个白面书生呢，怎么长得比俺家老爷们都壮。”
这话一出，现场瞬间传出一阵爆笑。
来办证的人或许不清楚，但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他们王主任嗜书如命，而且总提为他荐书的那个年轻人。
正是因为那几本书，他现在马上就要重新启用到更重要的岗位之上。
所以，在绕安县的民政局，赵红兵这三个字早就是如雷贯耳。
这回，便是侯丽娜也不禁惊讶起来。
毕竟，如果只是简单的相识，对方如此身份，根本不可能这般推崇一个年轻人。
王保华清清嗓子，道：“齐大娟同志，你还真说错了，五年前赵红兵同志可不比电影里的那些白面书生差。”
“您过誉了。”赵红兵老脸微红，虽然两世为人，但他还是头一次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被人夸奖。
“红兵啊，你就别谦虚了，事实证明你是对的，若非你及时点醒了我，恐怕我早就被打倒了。”
“好了好了，你们继续工作，我跟红兵好久不见，说说话。”
王保华吩咐大家继续工作，然后拉着赵红兵旁若无人的交谈，“萨缪尔森写的《经济分析的基础》以及杜尔哥的那本《关于财富的形成和分配的考察》我都看了，越看越觉世界发展太快，我们需要进步的地方太多。”
“那是您觉悟高。”赵红兵陪笑道。
“我是觉悟高了，可你小子这觉悟什么时候能够提高一下？”王保华恨铁不成钢的哼了哼，“以你的才华，如果不是五年前非要留下和那女知青结婚，要是能接受我那封亲笔信去上大学，咱国内肯定会多一个经济学教授，改开的干将。”
他的话，惊的侯丽娜等人全都皮开肉绽。
尤其是陈雨燕，就好似置身于炼铁熔炉，被熊熊烈火炙烤。
若非听到王保华的话，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五年前，赵红兵为了自己放弃了大好的前程。
而五年后，自己却为前途，抛弃了对方。
她的嗓子有些发干，她想哭，但那种强烈的愧疚却令她无法掉下眼泪。
“对了，你来这里找我，是准备有大动作了吗？”
王保华似乎想起了什么，可又不自觉的看向了一旁的陈雨燕他们几个。
“确实是大动作，这不是来提升一下觉悟么，离婚！”
“什么？离婚？”
赵红兵的话，差点惊掉了王保华的眼镜。
这个动作太大，令他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但很快他便释然了，有些失望的看了陈雨燕一眼，“按说我不该掺和你们的个人问题，但我了解红兵，这是一个重情重义，很不错的年轻人，虽然知青返城是大趋势，可现在改开了，以红兵的本事，跟着他，未必就比回城差。”
陈雨燕的脸红的像个火球一样。
婚姻是走到了尽头，可毕竟五年夫妻情分不是说断就断，赵红兵又岂能忍心见她为难？
当即说道：“王主任，你搞错了，不是她想返城过城里人的生活，是我要离婚！”
“你要离婚？”王保华惊的摘掉了眼镜。
“嗯，五年了，我们都还没有孩子。”赵红兵无奈道。
“就因为没有孩子你便和人家离婚？赵红兵，你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告诉你赵红兵，这种觉悟不要也罢。”王保华气的又带上了眼镜。
“王主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咱村里讲究这个，没有孩子，终究是个短，我们不说什么，可咱管不住别人的嘴啊。”
赵红兵一脸无奈，小声道：“您帮帮忙，给我们把离婚证办了吧，毕竟这种事也挺丢人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保华有些替他惋惜。
毕竟，五年前赵红兵为了她，放弃了去上大学的机会。
五年后，却落了个一无所有。
“哎，还是年轻啊，既然你们都想好了，那就跟我来吧！”
赵红兵朝着陈雨燕微微一笑，虽然婚离了，他很心痛，但想想五年的夫妻生活，赵红兵身为男人自然也想她好一点。
自己一个农村人，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可她就不同了，如果因此坏了名声很有可能影响到工作。
“表姐，别愣着了，结果总算是好的，从今以后你就自由了，快去吧，我们在这等着你。”侯丽娜赶忙催促道。
陈雨燕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后面。
她不明白，赵红兵为何要把一切责任推到他自己身上。
事实上，侯丽娜吴江也不明白，反而觉得赵红兵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我就没见过，像他赵红兵这样愚蠢的人，明明有机会逆天改命，却非要留下来结婚放弃大好前程。”吴江语气酸酸的说。
这话一出，直接刺痛了侯丽娜，怒道：“吴江，你给我滚，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侯丽娜，你冲我嚷嚷什么？”
“我让你滚，滚啊！”
原本，她还以为对方值得依靠，却没想到，他居然能够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
亏得自己没有嫁给他，要不然，他肯定会为了前程抛弃自己。
不知为何，这一刻，侯丽娜竟然感觉自己做错了。
就不应该劝表姐离婚，回城。
“这可是你说的，你别后悔。”吴江被那一道道鄙夷的眼神，看的面子上挂不住，撂下狠话便走了出去。
不多时，王主任亲自将二人送了出来。
侯丽娜见状赶忙跑了过去。
王保华见陈雨燕就跟丢了魂一样，还以为她接受不了，转身就朝赵红兵道：“红兵啊，离婚是你提出来的，虽然没生孩子，但人家小陈跟了你五年，你绝不能亏待了人家。”
赵红兵点了点头，而后从兜里掏出那一百块钱以及粮票，塞到了陈雨燕手里，“穷家富路，这一百块钱还有粮票你拿着，到了城里好好生活。”
“红兵……”陈雨燕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
“别哭，好聚好散吧！”赵红兵却一摆手，转身便朝外面走去。
“赵红兵是个好同志，小陈啊，也别太伤心。”王主任叹了口气，“离婚又复婚的我见多了，他当年为了你都能放弃上大学的机会，我相信等他想通了，一定会求你复婚的。这样，你们先回去，我去找那小子好好说说。”
说完，王主任倒背着手，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侯丽娜只觉脸火辣辣的难受，紧紧咬着下唇，“表姐，是我不好，我没想到赵红兵竟然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算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不怪你，我只是怪我自己，五年了，竟然不知道他为我放弃了这么多。” 陈雨燕深深的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离婚证，“落子无悔，或许，这就是命吧！”
“对了，吴江呢？”
“别提他，一提他就来气，让我骂走了。”
……
热热闹闹的街道上，赵红兵停在了一个包子铺门口，盯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蒸笼发呆。
他后悔了。
后悔脑袋一热把所有钱全都给了陈雨燕，昨晚的饺子早就消化干净，早起没吃饭就赶来县里。
回家的路有百十里，而且顺风车不好搭，估计到家天也黑了。
不弄点吃的，饿啊！
“兄弟，吃包子不，白菜猪肉，一毛一个。”胖老板还以为来了客人，立刻从屋里跑了出来。
赵红兵干笑两声，“算了，今天没带钱，下次我一定尝尝。”
老板闻言，脸当场拉成了猪腰子，“瞧你那穷酸样，不吃别站门口影响我卖包子。”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赵红兵身后传来。
紧接着，自行车的轱辘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骑着自行车，肤白貌美，气质出众的女孩，老板不自觉把头一缩，“谁来我也这么说，不吃就别挡着我卖包子。”
女孩撇撇嘴，“谁乐意吃你的破包子。”
说着，她一拍自行车后座，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红兵哥，上车，我带你下馆子去。”
赵红兵也没和她客气，直接坐了上去，二人骑着车离开。
只留下胖老板一阵撇嘴，“妈得，什么世道啊，又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这穷酸，哪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