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挑事者后的后厨一片狼籍，宿凡手腕微微发抖，靠着碗柜慢慢坐下，双手无意识紧紧抱住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用刀指着活人。但生气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alpha口中的宿凡活到现在以来听到过最下流恶心的话，让他气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自己安安静静地缓了一会儿后，宿凡站起身，放下手中攥热的剔骨刀，戴上橡胶手套清理被撒了一地的鱼骨。
都沾上灰了，不能做鱼香素包给师傅吃了……宿凡心里觉得可惜，边在水龙头下冲洗鱼骨边眼眶发红。
用来喂猫吧……大橘最近又胖了一圈，得停一天让它减减肥……给小黑加个餐，小黑一点都不胖需要补充营养……
宿凡涮好拖把后边拖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大概是单纯看不惯庄保字里行间有意无意对宿凡的偏袒，后勤部里的omega和一些毫不知情的beta都被拉拢过去，只要手上的活儿一做完就去宿凡的工作地闹点儿什么别扭。
要么是把食用油泼到地板上，人走上去一步一打滑不说还很浪费粮食；要么就一堆人聚过来聊天，聊着聊着把小米和薏米混在一起。军营里有几家军官的孩子很讨厌薏米的味道，有一点儿气味都不行，宿凡只能挤出时间把薏米挑出来后一遍遍淘洗小米把气味洗净。
他们也不敢干些太过分的恶作剧，毕竟一个刚刚分化完的O一刀险些劈开菜板的故事也在后勤部里广为流传，万一真惹急了，刀指不定就劈在哪儿了。
于是就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里动动手脚，或者干脆语言攻击，在离宿凡仅几米的地方大声说着些及其下流的俏皮话。
宿凡被他们烦得没辙，用力一摔锅铲开口道：“请你们离开。”
“呦，有了大腿抱就是有不一样，开始端架子了？”不得不说，omega内涵人的语调比起alpha的不知道让人难受多少倍，“还请我们离开，怎么着这儿还成你家了？说句话都听不进去怎么不找个军官包养你给你开个VIP单人包间工作室呢？”
“知道讨好上司不知道讨好军官？还是就只有庄保觉得你看得过去，再高的职位都嫌你又脏又骚，根本不稀罕碰你？”
omega尖锐的笑声传进耳膜，把宿凡狠狠震惊在原地。
我们明明是同类，都知道omega会从心理上对这些贬低感到极大的排斥，为什么还要口无遮拦……
宿凡在军营外生活了整整十七年，见到的不管是O还是别的性别的人们，气极了就打一架，打得鼻青脸肿也不会用嘴里下刀子的方式让他感到疼痛。
在军营里生活的短短一个月，宿凡总算是明白了高层阶级最有利的武器原来是知识和语言。
正是因为我们是同类，我们有高度相似的生理器官和心理，我才知道我们身上共同的、最深最疼的伤口在哪儿，而且以什么方式，什么力度才能把那最脆弱的地方狠狠撕裂，让它在时间的长河里极痛苦地缓慢愈合。
宿凡也逐渐明白了，原来在共同生存不是第一要务的军营里，同类这一名词代指的不是保护和理解，而是从自己身上找到对方的缺口，再毫不犹豫地将它撕碎和污蔑。
宿凡忽然很想念军营外的世界。
明明从早上睁开眼开始就要为一天的食物和生存而提心吊胆，夜晚也不可能睡一个囫囵觉，必须时刻注意着是否会有危险会从夜幕中降临，神经在一天中无时无刻都高度紧绷，稍有不慎就盼不到明天。
明明在那时候无比向往军营里安逸快乐的生活，现在却那么想回去。
宿凡记得有一次外面忽然下起了暴雨，雨点里还夹杂着冰雹砸在身上特别疼。当时距离他和宁哥住的小仓库太远了，跑回去根本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跑到就近的庇护所里躲躲雨。
在各类资源都十分有限的末世，庇护所也就是多人组成的生存小团体罢了，不会真正庇护每一个外来人。
宿凡正担心着会不会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把他们赶回雨里时，门忽然开了，传来声细细弱弱的童音：“大哥哥，你们要进来吗？”
宿凡回头一看，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宁檬毫不意外，说了声谢谢后拉着宿凡进了屋。
确认两人都不是感染者后，人们把枪支放下，递给宿凡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汤暖身子。里面的人有几个跟宁檬是熟识，一边喝汤一边夸宿凡越长越帅了。
宁檬就揽住宿凡脖子，笑嘻嘻地说我一手带大的小朋友，当然帅。
宿凡这时才发现，那时没加任何佐料，甚至红豆都因为半生不熟而硌牙的热汤，是现在军营里的精粮细做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滋味。
见宿凡低着头一言不发，omega们自讨没趣，又说了几句难听的后一哄而散。
人都走完了，后厨重新恢复平静。宿凡转成全拟态的波斯猫，悄无声息地从通气窗中钻出后厨。
几天前脸上的伤疤还能被毛挡住，现在已经能透出丝丝暗红。宿凡抬起爪子蹭了蹭脸颊，把伤遮住。
心情沉重地在走廊里绕了几圈后又和最近几天一样，停在了宁檬和傅望的房间前。
房门不出所料又被傅望锁死了，看来真是生怕宿凡进去挑唆宁檬离开军营。
宿凡心里不服气，一甩尾尖。前天他在窗前看到宁檬了，宁哥脸色红润了不少，正坐在书桌前敲着键盘，应该是帮傅望整理着明天开会用的资料。在书房的暖光灯下，宁哥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是宿凡没见过的柔和。
以前手持双刀在丧尸堆里杀出一条血路的omega，被枪磨出厚茧的指腹在逐渐变得柔软，在宿凡面前那份玩世不恭和坚韧的气场，也在逐渐淡化。
傅望的确是个有能力的alpha，能让宁哥卸下铠甲，柔软地待在这华丽的一亩三分地里。宿凡见到这一幕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解和愤怒，觉得是傅望逼迫宁哥丢盔卸甲，成为他眼里的贤妻良母omega的。
但静静地看着宁檬修长漂亮的手指有条不紊地敲击着键盘，看到他接起傅望电话后发自内心的放松的笑意后，宿凡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段对话。
“宁哥，如果有以后……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啊？”
“啧，想要什么样的……我其实挺喜欢清净的，平平淡淡安安稳稳，找个合适的alpha，给他生个小儿子玩玩儿？”
“喂，你什么眼神啊，别看我这样儿我也是个四岁就分化完的O行吗？岁月静好还不能让我向往向往了？？”
宿凡心里一阵触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收回已经搭在窗户上的爪子，安静地跳下窗台，在满是人造植物的院子里留下了一串猫爪印。
宿凡不会去打扰宁檬最向往的生活，也不忍心把他扯回军营外一片萧瑟的末日里。
但从小陪伴着宿凡长大的柠檬香信息素，他是怎么也离不开。于是就凭空出现了只常趴在傅望军官房前，有一双酷似海洋之心蓝宝石的眼睛的波斯猫。
波斯猫凑得门缝很近，但可能是不放心觉得行人会背后偷袭，脑袋是向外的。那双清透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军营员工，很是诱人。
很快就有员工带着猫粮或小鱼干来逗他，想趁着波斯猫吃东西伸手揉揉他很有光泽的灰白色发丝。
波斯猫很有原则，谁喂的东西都吃，但不许摸。想摸就躲开，而且连续两天都不吃你喂的食了。
毕旭在被拒绝了好几次后眼巴巴地看着波斯猫大嚼沙丁鱼罐头，蹲在一边儿眼珠子快看掉下来了。
“……你在干什么？”找了毕旭二十分钟，想把他扯过去一起出席军官讨论会的毕任潇看到自家表弟蹲在傅望军官门口，表情不由自主地扭曲了一下，“傅望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真喜欢alpha想搞AA也别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