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蝉鸣声躁。
将书桌上最后一点东西都收进抽屉里,费一柏就拎了个行李箱出门去火车站。
顺路的狐朋狗党已经在火车站门口等着了。
贺鑫带了几个生面孔,见费一柏从车上下来,就朝他招了招手,“费哥,这里!”
“费哥,你是几号车厢的?”
费一柏低头看了一眼电子票,“七号。”
贺鑫挠了挠头,“我们都是九号的。”
“不过没事,你也可以过来打牌,斗地主也行,开黑也行,反正可以组队。”
“行,”费一柏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进去吧,可以检票了。”
候车室里人头攒动,有送孩子远行的父母,也有临别相拥不舍的小情侣。
费一柏坐在长椅上玩游戏,等着贺鑫他们去买零食回来。
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流动,正好边上一对小情侣在依依话别,对话时不时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那你到时候会不会买车票来看我?”
长发女孩哭得梨花带雨,“我怕我会想你想哭。”
“当然啦,傻丫头。”
戴着细框眼镜的男生用手背给她擦了擦眼泪,“倒时候你也可以来看我。”
“现在交通这么便利,从G城到Y城只是几个小时的火车,坐飞机更快。”
“那你为什么不能送我?反正你也没有那么快去学校,你陪我,我就没那么害怕了。”
“可是我也有其他事情忙啊,再说了,现在送你去,到时候我又得一个人坐火车回来,太折腾了,而且你到时候肯定又哭着不让我走。”
“也是,”女生吸了吸鼻子,又把他的胳膊抱得紧紧的,“可是我真的好舍不得你......”
“傻丫头,你总要独立的,别哭了,看你哭我都心疼死了。”
..........
费一柏想专心玩游戏,奈何这两人的对话实在太腻歪。
他长睫微微扬了扬,正想说话,就看见一个短发女孩怒气冲冲地拨开人群走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就甩了那个哭得楚楚可怜的女孩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引得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
“黄倩倩,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喜欢抢别人男朋友啊!”
那女孩像是被打懵了,脸上泪痕未干地看向了她男朋友。
后者却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小声辩解了一句:“倩倩,对不起,我跟小梦考到了同一个学校。”
“你知道的,异地恋维持起来太困难,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那短发女孩直接拽走了。
站台上人来人往,嘈杂的交谈声很快掩去了这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黄倩倩脸上顶着清晰的巴掌印,眼睁睁地看着几分钟前还对着她甜言蜜语的男朋友头也不回地跟另一个女孩离开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忽然有人递了张纸巾过来。
黄倩倩顺着那张纸巾抬起朦胧的泪眼,视野里出现了一张白皙的面容。
对方长相英俊痞气,鼻梁高且直。
极深的眼窝让他那双颜色偏浅的眼眸看上去风流而多情,却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见她愣着,费一柏又把纸巾往前递了递,“有什么好伤心的,这种渣男你越早跟他划清界限越省事。”
“像他那样的,扔垃圾桶都嫌污染了垃圾桶,更何况你长得跟朵花儿似的,何必要插在那坨牛粪上。”
女孩被他的话逗笑了,伸手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谢谢你。”
“不客气,”费一柏粲然一笑,上挑的唇角勾出了温柔的笑意,“能让美丽的女孩重拾笑容是我的荣幸。”
女孩笑着吸了吸鼻子,略微有些羞涩地看着他,“你真幽默。”
费一柏又说了两句话,顺着女孩的意思加了个微信之后,贺鑫一行人正好回来。
他起身拉了拉行李箱,转头的刹那忽然看见人群里走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钟巘是费一柏见过最白的人。
尤其是背影,乌黑的短发盖不住那截白玉般细腻温润的后颈。
硬生生比周围的人都白上了好几个度。
贺鑫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过来。
见费一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就用胳膊撞了撞他。
“费哥,你看什么呢?是不是有美女?”
清隽修长的身影在人群中走动,很快就被人潮淹没再看不见。
费一柏下意识地勾了一下唇角,“确实挺美的。”
贺鑫立刻睁大了眼睛,“哪儿哪儿呢?我也要看!”
他说着就要上前去找,还没走两步,就被费一柏扯着后领拉了回来。
“别看了,你不配。”
贺鑫:“.........”
九号车厢和七号车厢离得不远。
因为去C城得坐一天一夜的火车,所以费一柏特意买了软卧。
贺鑫是在半道上下火车的,买的是硬座,因此说什么也要跟着费一柏一起去看看软卧是什么样的奢华体验。
软卧是四人间的,两边上下各有一个床位,中间用一张桌子隔开。
费一柏和贺鑫去到的时候,左边下面的床铺上已经放了两本书。
靠窗那边的椅子上坐了个人,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头发乌黑脖颈白皙。
光看背影就知道一定长得很好看。
听见脚步声传来,那人微微抬头。
俊美清冷的五官在阳光的雕琢之下,更显精致和少年气。
费一柏怔愣的瞬间,贺鑫已经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同时智障一样在他耳边念叨:“费哥费哥,你看错人了。”
“那个不是钟巘,只是一个跟钟巘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千万别冲动,打人是要被赶下火车的.......”
“........”
费一柏透过贺鑫的指缝看见钟巘抬头扫了一眼他们,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去看书。
内心说不出什么感受,总之,就是没有想打他的冲动。
大概是之前看两人动手留下了阴影,贺鑫念完了咒还是不放心,帮着费一柏把行李箱放进去后就拉着他去九号车厢打牌。
贺鑫的几个朋友费一柏虽然不认识,但是年轻人嘛,打会儿牌玩会儿游戏就熟络了。
就在费一柏第三次完成绝杀成为本场MVP玩家时,手机显示电量过低。
“你们先玩着,我回去拿个充电宝。”
他说着正打算起身,贺鑫就腾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费哥,不用回去,我这儿有。”
费一柏舌尖微微抵了抵上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扬了一下唇角:“我还是回去拿吧,你那点儿电不够玩。”
见他执意,贺鑫只好松开了手,边玩着手机边嘟囔了一句:“行吧行吧,你长得帅你说了算。”
就在费一柏离开后不久,坐在贺鑫对面的女孩就踢了他一脚,问他:“贺鑫,你那位帅哥朋友目前是不是单身?”
贺鑫抬头睨了她一眼,“怎么,对人有意思?”
女孩朝他翻了个白眼,“废话,他那么帅是个人对他都有意思好吧,你快说快说,是不是单身可撩?”
贺鑫停下操作,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孩,从发型看到长相再看到衣着,末了劝了一句:“费哥是单身,但你不可撩。”
“他喜欢那种冰山女神类型的,就肤白貌美大长腿而且还冷得不行那种。”
“你没戏,你跟个话痨似的,烦死个人了都。”
女孩忿忿不平地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你才话痨,你全家都话痨。”
另一头,费一柏沿着座位之间的过道慢慢走回去七号车厢,边走边在心里打腹稿。
想着待会儿要是跟钟巘对上了,该怎么说他是回来拿充电宝的。
比如,唉,真他妈点儿背,居然没电了。
听起来有点粗鄙,而且说脏话很容易引来钟巘的冷眼。
那就,差点儿就能把对面的孙子ko掉拿到隐藏武器了,关键时候手机居然不给力。
听起来有点中二,跟个智障病犯了的初中生一样。
最后费一柏想了不下十套说辞,敲定了其中一个最中规中矩的,就转动门把打开门。
一进去,就看见钟巘躺在下铺上,面朝里侧,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像是睡了。
有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后脑勺,将上面一小片乌黑的发梢染成了浅浅的金色,连带着那只朝上的左耳也被打磨得很清透。
费一柏的视线凝了片刻,好一会儿才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慢慢地抬高手从放在上铺的背包里外侧拿出充电宝。
充电宝上还连着数据线,不知道勾到了里头的什么东西,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
不重,但是特别清晰。
费一柏心下一跳,连忙利落地一抽。
数据线勾着的东西随之被带了出来,从床边的缝隙飞下去。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钟巘的脑袋上。
钟巘脑袋动了动,然后抬起一只手盖了盖被砸到的地方。
明暗交替的光线里,那只节骨细瘦又修长的手显得很漂亮。
看上去非常适合玩乐器。
钢琴,小提琴,大提琴,吉他.......好像不管是什么乐器,被这样一只手拨弄着,都让人感觉特别好听。
费一柏出神地盯着钟巘那只手,足足五六秒,才眨了一下眼睛回神。
钟大主席大概睡得很沉,被砸了也没砸醒。
挺好,起码没有引起一场恶战。
费一柏卷着垂下来的数据线,顺手将背包推回床上,然后拿着充电宝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