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这话说得确实含蓄了,从衢江一高到美景花园小区任何一栋一单元,自驾车都需要将近五十分钟的车程,而且高三学习任务重,学习时间抓得紧,每天早读从六点二十开始,白榆意要是想赶上早读,早上三四点钟就得从床上爬起来。
他何止没有睡觉的工夫,长此以往连活着都成问题,更何况他睡眠质量非常差,失眠是常态。
“我家不在那儿,只是暂住。”白榆意说。
“哦这还行。”王叔不打算多打听。
把人送到了小区门口,殷庭看着白榆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了,才说:“回吧。”
……
白榆意坐电梯到了二十一楼,按了密码锁后推门而入,空气中的灰尘扑面而来,他扶着行李箱打了个阿嚏,缓过来后先把箱子推了进去。
房子很大,再来一个人住也完全没问题,只是太久没住人了,平常也肯定没人来打扫,灰尘积了半指厚。
白榆意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打了盆清水,用湿毛巾擦茶几,擦到一半的时候他看到瓷白茶几上映出的自己的脸时忽然停住了,随后他缓缓直起身,拎着毛巾站了很长时间。
他想起车上王叔说的话,心头就像沉了块石头似的,现在这块石头终于还是掉了下去,把他砸得肠穿肚烂。
十几分钟后,他掏出手机,打算给他外婆打个电话,但他外婆不会用手机,所以他特意存了外婆邻居岳女士的手机号码。
没想到刚翻到‘联系人’一栏,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白榆意所有的注意力瞬间就放在了那一串来电号码上,尾号6910……白光辉给他打来的。
看来是忙完了,白榆意看了两三秒,还是按了‘接通’。
白光辉二十一岁生下的他,当时他还是个穷小子,如今事业有成,又正值壮年,所以像越活越年轻了一样,声音听着也很有活力。
他还没等白榆意说话就问:“去学校报到过了吧?”
“嗯。”
“现在在哪儿?我美景花园的那处房子?”白光辉又问。
“嗯。”
“对了,我也是忙忘了,之前刘峰说你要过来我身边的时候我就该找人把房子给你收拾干净,现在我就让……”
“不用了。”白榆意打断他的话。
白光辉:“……什么?”
“我说,不用了。”
空气一瞬间寂静下来,手机那头也没话讲了,这边说完后也戛然而止,但白光辉显然不想结束通话,他又说:“你外婆那边我给她请了最好的医生,她不是心脏不好么,医生会留意的。”
白榆意想了半天,跟他说了声‘谢谢’。
“……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白榆意喉结滚动了两下,问:“为什么不让我回你家住?”
“什么我家!现在那也是你家。”白光辉带着点怒气地纠正他。
白榆意沉默着,等他的答案。
“我……”白光辉低咳了一声,“你刘叔不是告诉过你了?我这几天很忙,你回家也不一定能见到我的。”
白榆意听完后笑着点了点头:“行,明白了,没事儿了。”
他干脆利落的语气可能让白光辉有点意外,他嗓音沉了些:“虽然我跟你妈妈早就离婚了,但我总还是你爸爸吧,你到现在都不肯叫我一声爸?”
“你也不缺我这一声爸,可有可无的东西在意什么,”白榆意说,“没什么事儿就挂了吧。”
“白榆意……”
“还有,别麻烦你的人来打扫了,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白榆意说完就挂断了。
他把手机扔到茶几上,发出了清脆的啪嗒声,过了十几秒,他又把手机捞回来,用衣摆仔细地擦了擦,装回了兜里。
然后他忽然感觉兜里少了什么,刷地站了起来,把自己的口袋翻出来来回地看,最后又恍惚地坐了回去。
刚办的饭卡和水卡呢?!
-
晚上八点,殷家别墅。
殷庭从外面回来,穿过古朴的曲折廊道到了他爸爸和小爸住着的草木园。
殷家人从殷庭爸爸这一代保持的习惯很好,一日三餐必须按点吃,早起早睡,早晚锻炼也必不可少,雷打不动,只不过他小爸从年轻的时候就爱偷懒,现在五六十岁了,就拉着自己爱人硬生生地把晚上锻炼变成了遛弯活动。
而遛弯范围仅限于草木园那芝麻大点儿地方。
殷庭回来时饭点早过了,他回来也就是打个卯,顺便找他爸拿点资料,没打算住这儿,谁成想直接被他小爸逮住不放人了。
他小爸是个omega,叫钱愿,正在院子那个秋千上打盹呢,身上盖了件薄薄的毯子,晚上有风,毯子被风吹掉了,殷庭弯腰拾起来,给他小爸轻手轻脚地盖上去,结果钱愿正好睁眼。
“……嗯?!”钱愿刷地坐起来。
殷庭主动交代:“找我爸拿点东西。”
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
“哎呀老二可让我逮住你了,你们兄弟俩,一个比一个不着家,整天泡在公司里,”钱愿毫不留情地训斥他,“这个月我都没见着你几面。”
殷庭无奈地笑:“你可以去公司找我们,我和哥来多了爸总说我们太粘你。”
“别找理由,公司太远了,我懒得去,”钱愿拉着他坐下,“我最近又给你物色了几位omega,你要不要看看照片?”
殷庭一脸抗拒,摆手:“不了。”
“别说不啊,”钱愿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要给他翻照片,边找边叹气,“儿子,说实话啊,你都这个岁数了,又特别爱老牛吃嫩草,喜欢年纪小的omega,这对象不是更难找了嘛。”
“……”殷庭觉得他小爸莫非记错了什么,于是提醒他,“我今年也才三十多岁。”
什么叫老牛吃嫩草?谁是老牛?他以前是交过两个年纪小的对象,但他都是真心对待每一段感情,一不是骗财二不是骗色……哦,说不定他才是被骗财骗色的那一个。
钱愿‘啊’了一声,看向他:“你不是四十多岁了嘛?”
“……还不到。”
“哦,”钱愿拉着调子,又看向他,“别想用这个理由逃避啊,不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我睡觉都睡不安稳的。”
“……”那是谁刚才坐在秋千上就呼呼大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