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抚睡到傍晚时才醒来,看着透窗而入的昏黄霞光,他蓦然心中一惊,陡然清醒地坐起。
伸手撩开额前汗湿的发,他转头四顾,发现房中并无什么异常后松了一口气……
他果然还是没有回来吗?
淡淡的失落感与庆幸夹杂,一时间让他无力去思考别的什么,撑着手从沙发上落地站起,正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憔悴,头发汗湿成缕,浑身散发着颓然,看着就跟鬼一样。
他现在还有些感冒的后遗症,所以虽然腹空空,但却没什么食欲。如果不是担心洗澡的时候因低血糖而晕倒,他可能都不会下楼,现在应该也已经过了饭点。
厨房里只有一位打扫的阿姨在忙碌,沈抚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走上了前,小心地问道,“请问还有什么吃的吗?不好意思,我之前有些……睡过头了。”
沈抚没有提自己生病的事,反正现在已经好多了。他现在其实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你是……少爷带回来的那位夫人?”那位阿姨似乎眼神不太好,凑近了些才看清沈抚的面容,又注意到他神情的憔悴,便关心的问道,“你是不舒服吗?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阿姨态度很和善,这让沈抚稍微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是脸色微红,因为她口中的一句夫人称呼,虽然这用在他身上可能有些不恰当,这个称呼背后代表的身份与含义才是他脸红的原因。
“我没事,您不用担心。”沈抚下意识地用对长辈的口气与之说话,声音也放得很柔。
“这么晚还没吃饭,饿了吧,如果不嫌弃的话,阿姨就给你煮碗面吧。”
“这会不会太麻烦您了,其实我也可以自己来……”
“没事,去那边坐着吧,很快就好。”
沈抚觉得她有些不像家里的佣人,或者说和其他佣人不像,其他的佣人或是小心翼翼,或是诚惶诚恐,这位却没给他那样的感觉,反倒让他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沈抚没等多久,就等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虽然除了面之外只有简单的青菜和煎蛋,但看着那冒出的腾腾热气,以及嗅入鼻尖的油香,他看着看着,眼眶蓦然就红了。
怕对方觉得他奇怪,他赶紧低头掩饰,拿起了搭在碗上的筷子在道完谢之后就吃了起来。
面很好吃,汤很暖和。就仿佛一股暖流流入了他的心尖,带给了他一丝丝的温暖,让他又拥有了一些面对未卜前途的勇气。
他就是这样有一种阿Q的精神,其实只要给他一些喘息之机,再苦再难他也能慢慢缓过来。
在吃完之后,沈抚没有再麻烦阿姨,而是主动接过了洗碗的活儿,将一切都收拾好。
“谢谢!您做的面很好吃……”沈抚认真地开口道谢。
阿姨笑眯了眼,只道,“你喜欢吃就好。”
沈抚告别阿姨上楼洗澡,昨天和沈抚一起到席家的还有一箱子由韩柏搬来的东西,那里面主要都是一些衣服,几乎各种用途的都有。
沈抚从其中找出了浴巾以及一套睡衣,那面料摸起来很舒适,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席沐风如果要做戏自然要做得全面,所以沈抚谈不上有什么惊讶或者欣喜的,只有心情复杂。
他其实对于这样的富人生活并没有太多的怀念,他所求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只可惜上天永远是这样,爱捉弄人心。
或许不该怪上天,而应该怪永远都欲壑难填的人。人永远都在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而对自己现在所拥有的视若无睹。
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得不到才会想得到,得不到的当然是此时眼中看着最好的。
所以人啊,为什么总会有烦恼呢?因为所求的太多,永远都得不到满足……
沈抚慢慢将自己整个人都沉入了水中,感觉到温水逐渐漫过所有的感觉,心境在此刻变得平和。
好想就在这样的温暖中闭眼,永不再醒来。
沈抚从水中起身,用毛巾擦干了头发,穿上睡衣来到了阳台,阳台很是宽敞,铺着灰色的地毯,摆放着一张桌子,还有一把椅子。
外面的天色已然彻底陷入了黑暗,远远的只有路灯闪烁的光辉,沈抚就站在这里吹风,想着过会儿他半干的头发应该就能干了。
远处有车灯闪烁,似乎有人归家,沈抚借助微弱的灯光看清了那车的模样,然后便忍不住心脏一跳。
那车似乎是席沐风常坐的那辆。所以是他回来了吗?
沈抚伸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半晌才找回理智,他走到了门口,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使他能够听见下方的动静。
席沐风好像是喝醉了……
韩柏将他送回了房间,在看见沈抚愣了一愣,朝他点头致意后便将人扶到了床上。
沈抚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他身后,也许是因为看席沐风醉着,使他的胆子大了一些,于是小声的问道,“他,他还好吗?”
韩柏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老板只是喝得有点多了,等吃完解酒药睡一觉就好了。”
韩柏说完看了看表,沈抚见他的举动,便问道,“你是有什么急事吗?我……”
沈抚想说自己可以帮他照顾席沐风,但这话卡在口中,就是说不出口。
因为他有些害怕。
因为席沐风不喜欢他。
喜欢一个人时,对他好,想照顾他几乎是本能。但当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并不喜欢自己时,这种本能就会掺杂犹豫。
“我也没什么事,应该,应该可以帮你照顾他……”沈抚最终还是将这话说出口了,韩柏不会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气。
并且如果席沐风此刻醒着,他都不会有这样的勇气。
喜欢一个人时最怕的是什么?那就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讨厌自己。
沈抚想着席沐风此刻不知道,他就可以偷偷的将他的爱意表露,用自己的方式对他好,又尽量不给他造成任何麻烦与困扰。
这只是他的一份私心。
因为他从来都知道现在的生活是有时限的,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很珍惜这每一天。
他的私心不过是想为以后分开时给自己留下一些可以留念的回忆,即便是单方面的,但人生艰难,总要适当地骗骗自己,才能更好的生活下去,生活早教会了沈抚这一个经验。
韩柏看了他许久,像是从他的神情与反应中发现了什么,最后却看破不说破,只是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沈抚心中一松,“没事的,不麻烦。”
将韩柏送走之后,沈抚从楼下将解酒药与温水端了上来,放在了床头柜上。
此刻席沐风醉着,浓眉紧蹙,一只手搭在了额头上,神色间似乎有些难受,沈抚几乎能听见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他有些不确定他现在是不是还有些清醒的意识,有没有听见他之前的话……
别人的讨厌或许他都可以不在意,但唯独席沐风,唯独他……
他不会知道他对他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又等了好一会儿,床上人并没有其他动静,沈抚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走到床边动作小心又克制地轻轻推了推他,想试着将他叫醒,让他自己吃药。
他此刻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冲动,或许就应该让韩柏去照顾他的。
“席沐风……”
“醒醒,席沐风,吃完解酒药再睡吧。”
连推了几下他都没有醒,沈抚的动作幅度慢慢变大,声音也不禁放大了些,也凑近了些。
沈抚之所以这样执着,是因为之前拿着药上楼时,给他药的那个阿姨特意嘱咐他的。
那个阿姨正是之前好心给他煮面的那位,她似乎对席沐风很了解,原本她是准备自己将药送上来的,不过在看见沈抚之后,她便将药转手递给了他,并且还特意嘱咐到一定要让席沐风把药吃了,不然他明天起来会头疼。
“醒醒……”沈抚没有放弃,他也注意到床上躺着的席沐风眉头越皱越深,似乎是被他吵到了,不过这也代表他快要醒了,他心中又是害怕,又有些高兴。
他给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是因为那位阿姨说一定要让他把解酒药吃了,这是为了他自己的身体着想,是为了他好。
直到沈抚猝不及防的被一只手抓住,又促不及防地被手臂上的力道拽得扑倒在了床上。
“别吵。”
耳畔蓦然传来了一道沙哑的不悦的声音,沈抚心脏狂跳。
他被突然拽到了床上,此刻就躺在席沐风身边,离他离得很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吹拂在他发顶的感觉。
沈抚几乎快找不到身体的感觉,心脏也已经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席沐风好像真的醉了,否则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更不会允许他躺在他身边,离他这样近……
理智告诉自己,自己此刻应该赶紧离开,但沈抚却无法用理智控制自己的身体,情感已经占据了他的所有。
他的睫毛颤抖,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屏住了呼吸,慢慢抬头。
此刻席沐风的那张脸,就离他离得那样的近。好像只要他稍微一抬头,就能够亲到他的下巴……
这可能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能离他这样近的机会,所以他舍不得放弃。
他知道自己喜欢他喜欢得太过卑微,几乎将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但他本来就是尘土,而他则是那自由的风……
他也许只是短暂地路过了他的世界,却留给了他此生再难忘怀的风景,让他的世界都变成了灰色,只有他是那一抹唯一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