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缘一觉睡到第二节课结束。大课间做操的音乐声比聒噪的人声还要扰人,少年皱着眉心睁开一双惺忪的眼睛,刚睡醒还处于一种失神的茫然之中,以至于过了大约五六秒之后,他才看清了坐在他隔壁的人。
本以为是苏奥,逐渐聚焦的双眸里却映出了一张陌生的、帅气逼人的脸。
视线不知怎么的就落在了那人贴在后颈上的信息素阻隔贴上,姜缘微微一顿。
出现在他们教室里的陌生alpha。
这让姜缘很快就联想到了之前宋予说的那位转学生。
言琢正在一张卷子上快速地写着什么,他的表情相当认真,低头书写时脸微微朝向姜缘的方向,即使醒来的少年除了睁开眼睛没有任何大的动静,他却像是心有所感一样倏地朝姜缘看了过去。
姜缘原本就皱着的眉心更蹙紧了些,然而还没等他有进一步的表情转变,言琢就收回了目光,手里的动作不停,动笔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一些。
片刻后,笔尖在空白处略一停顿,他放下笔,掀起纤长的睫毛,再次朝姜缘看了过来。
与此同时,除了视线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他刚刚正在写的卷子。
大片空白和红叉的卷子上,密密麻麻地铺满了规整漂亮的字迹。
“错题的解题思路和详细步骤都在上面,旁边标注了类似例题的书页,你回去——”
话被一声有些不耐烦的“啧”声打断了。
姜缘随手接过试卷,胡乱地塞进了抽屉里。
凳子腿摩擦地板发出一阵声响,言琢抬起头,看着姜缘单脚推开凳子,转身从后门走了出去。
“别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尾音随着背影消失在门外。
对着敞开的后门和空荡荡的走廊看了一会儿,言琢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抹无可奈何的浅浅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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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放学后,姜缘先去陈东许的办公室报到,挨了一顿批烦躁地下楼,等在楼下的苏奥拎着帮他打包的午饭迎了上来。
“靠,我吃完过来就等了半个多小时了,陈主任他没事吧?要不要这么敬业啊。”
苏奥一边吐槽一边把袋子递到姜缘手里。
他拧开手里的芬达盖子喝了一口,随口问:“这回多少字?”
“一万。”
苏奥闻言一口汽水差点喷出来,勉强咽下去怪叫了一声:“靠,一万字?!一个检讨一万字怎么写,不就是迟个到,至于的吗?!”
九月份的赫城天气仍旧炎热,两人坐在实验楼的墙根下,在中午建筑物并不宽裕的阴凉处乘凉。
姜缘打开了饭盒。青春期的少年饭量都大,尤其是姜缘这种已经分化的alpha,饭点过了一个钟头,有点扛不住地大快朵颐起来。
苏奥余光瞄着他破皮的手背,捏着塑料瓶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又找上门了?”
扒饭的动作一顿,姜缘并没有抬头,很快继续着吃饭的动作,只在嗓子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苏奥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姜缘的耳边传来他带着些不明显的愤怒且难过的声音:“实在不行,起码跟王老师商量商量不好吗?”
“没什么行不行的。”姜缘把最后一口饭吞下去,起身拎着垃圾走向对面路边的垃圾桶。
一阵风吹来,掀起他敞开的衣角,从背后看过去,少年的腰跟他的身高大相径庭,更显得纤细到可怜。
“你知道就知道了,”姜缘回过头来,他的眼神总是淡漠而早熟的,因为经历了太多,似乎天塌下来也不过只会让他皱皱眉头,“以后别再提。”
实验楼后门常年锁着,后面这一片墙根都是监控死角,也是午后少年们偷偷抽烟的地方。
姜缘手肘向后抵着后门外坡道旁的栏杆,旁边懒懒散散或坐或站了七八个少年。
宋予是唯一一个不抽烟也从不缺席小团体放风活动的,正跟姜缘面朝相反的方向趴在栏杆上。
“结果最后转学生成了缘哥的同桌?”宋予说。
提起这个苏奥冷不丁笑了:“慧姐本来是打算安排他坐我旁边的,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头也不回地朝缘哥去了。”
苏奥把整件乌龙详细描述了一遍,姜缘没能亲眼目睹,也是头次听说,不过也没太在意。
“听说这位转学生很高冷啊。”有人说。
苏奥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高冷能比咱缘哥高冷嘛?”
“那是比不上。”
“高冷点也好,免得太烦人了打扰我缘哥睡觉。”
“哈哈哈哈说得太对了。”
姜缘:“……”
高冷?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写得满满的试卷。
高不高冷不好说,莫名其妙奇奇怪怪是真的。
七嘴八舌地聊了一会儿,就聊到了放学后的安排上。明后两天周末,周五晚上是这群少年玩得最疯的时候。
“放学后开黑的举手!奶茶店集合!”
“不是吧,缘哥,你又不来?”
“不去了,”姜缘弹了弹烟灰,“晚上有事。”
“这都多久了,整个暑假就没见着你人影,该不是谈恋爱了吧缘哥!”这哥们说完自己都噗嗤一声乐了。
姜缘瞥了他一眼,垂眼看着地面,最后还是解释了一句:“真有事。”
有人还想说什么,苏奥胳膊一抬夹着对方脖子,往人肚子上轻轻地锤了一拳:“怎么,你奥哥还带不动你了?今天奥哥给你们看看什么叫carry全场!”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这件事就翻篇了。
姜缘是真有事。
他整个暑假都在打工,开学一周,他每天晚上睡觉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
没办法,没有比现在更缺钱的时候了。
可那笔钱像是无底洞,根本看不到一点希望。
之前十六年的人生全都是灾厄,以至于突然降临的更加可怕的厄运,他很快就坦然接受了。除非一死了之,否则他的人生大概要跟这些数不清的灾难纠缠一辈子,姜缘不怕死,但不能死。
他还有一点微小的愿望和希望,支撑了他十几年困顿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