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慧知道姜缘家里的情况。
她见过姜成一次，还是姜缘念初中的时候。初中三年一共六次家长会，姜成就只去过一次，还是连续缺席两次之后她堵着一口气提前打了几十次电话才把人催到了学校。
结果家长会当天，姜成全程低头打手机麻将，她提到姜缘名字人头也不抬，甚至不小心开了手机声音，一声“二条”差点把王佳慧气到失去理智让他去走廊上罚站。
后来时间久了，她也逐渐知道单亲家庭的姜缘这位父亲有多不靠谱，喝酒抽烟赌博不说，时不时还能看到姜缘带着伤来学校。
她也家访过，但根本见不到姜成的人，只从邻居那里听说，姜成每天在外面喝酒打牌，即使回家起码也在凌晨之后，有时候喝多了，半夜都能被他打孩子的声音吵醒。
后来她甚至撞到过姜缘在工地上打零工，一个初中生，十几岁的少年，一双手磨的都是血泡，问了才知道姜成连生活费都不给他。
也就是因为这些原因，王佳慧根本没办法对姜缘说什么重话。
一个人的精力只有那么多，有些人只是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别人只知道这孩子打架斗殴学习差，却不知道，这种年纪的孩子，有时候也有身不由己。可能是她比较年轻，也可能是她自己更有共情心，她不能理解连老师都认为姜缘无可救药。
“越是这样越应该努力学习啊。”
“说白了还是对自己不负责。”
王佳慧最常从其他老师那里听到的就是这种论调。
别人可以放弃姜缘。
但王佳慧觉得，作为班主任，她也是她的学生另一种意义上的“父母”，她不能。
“已经高二了，抓住这两年的时间，还来得及，”王佳慧语重心长，“姜缘，我带了你四年多了，我知道你其实很聪明，只是平时在学习上面花的时间实在太少了。言琢的成绩，哪怕刚回国也不会太差，这次月考你可以看看。既然是同桌，老师希望你们两个可以互帮互助，生活上姜缘你多照顾言琢，学习上言琢多帮帮姜缘。你们两个都是不上晚自习的，那你们看看是不是可以每天放学约个地方一起写写作业，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一天一两个小时。”
这种事，优等生带差生，最主要还是看前者愿不愿意，所以到后面王佳慧基本上都是看着言琢说的。
其实她也不担心言琢会拒绝。
根据她这两天的观察，言琢对姜缘的观感完全超出预期。
姜缘的表现一如既往的差劲——上课就睡觉，偶尔还带着一身烟味回教室，架也打过，检讨书也写过，典型的差生日常。
然而昨天早上她趁着上课时间站在后门外暗中观察课堂纪律，居然看到言琢给睡着的姜缘披外套。
大吃一惊的同时，不免暗自琢磨。整个三班愿意跟姜缘同桌的好学生说来说去也就方若瑶一个顶天了，方若瑶从初中跟陶安然就是互助对象。姜缘以前的同桌苏奥也是个不省心的学渣，跟姜缘坐一块儿负负得负无穷，起不了任何好作用，高二被她拍板给分开了。阴错阳差凑出言琢和姜缘这么一对同桌来，说不定真的能产生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
果然言琢没有反对：“姜同学愿意的话，我没意见。”
姜缘抬起眼，嘴唇一动，深知他性格的王佳慧径自打断了他：“既然言琢同意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姜缘：“……”凭什么就这么决定了，学渣没人权的吗？
“言琢，以后姜缘就拜托你了。”
王佳慧这句话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言琢看着姜缘，墨蓝的眼眸里划过一丝狡黠的光亮，唇角也微微翘起一线弧度。
“您放心把他交给我，我会照顾好他的。”
王佳慧觉得他的说法有点奇怪，但也没深思，摆摆手让两人回去。
学校的教学楼和办公楼呈回字形，已经临近上课时间，学生都回教室去了，宽阔的中庭没有半个人影。
走出办公楼后，姜缘回身拽住言琢的校服衣襟，不由分说地将他拖到一楼通往二楼的之字形楼梯下死角处。
被抵着胸口推到墙上的时候，言琢的表情依旧平静，似乎即使下一秒被毫无缘由地殴打也能无条件地接受。
姜缘看不懂他。
他很烦。
“为什么要同意。”
不是疑问句，他只是在质疑言琢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这种行为。
“我没时间，两个小时一个小时，一分钟也没时间，你想助人为乐，想找一对一帮扶对象，班里那么多人，你随便选一个——”
“只是你。”
“……什么？”
“我只会选你。”
“……”什么意思？
言琢浅浅地微笑，缓慢抬起眼睑，墨蓝的瞳孔里映着姜缘不能理解的莫名其妙的脸，他抬起手想拉开姜缘按着他的手，没能拉动，也不再尝试，双手垂在两侧，任由对方按着他。
“我知道，你晚上要打工是吗？那家网吧？”
姜缘蹙眉，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那我跟你一起去网吧，总不会有规定不能写作业吧？”
“……”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言琢说，“别让王老师为你操太多的心。”
姜缘脏话都到了嘴边，对着言琢干净直白的目光，却突然哽在了嗓子里，说不出来。他吸了口气，松开了言琢的衣襟。
整洁的校服被他捏得皱巴巴的，言琢只是垂下眼轻轻抚平褶皱，没有任何不悦。
S级的顶级Alpha，只要对他进行信息素压制，他一个F级，即使可以靠意志力反杀A级alpha，但S级是A级完全不能比、可以让意志力最强大的A级都跪地臣服的程度。
这个人为什么要容忍他到这个地步？
毫无疑问，他刚才的一系列举动也有挑衅的成分，可言琢再一次刷新了他对于一个人可以莫名其妙到什么程度的认知。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算什么？”姜缘说，“小少爷的朋友游戏？”
言琢顿了顿，摇头。
“既然——”
“不是朋友，”言琢打断了姜缘的话，又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喃喃，“……可以说吗？”
姜缘不耐烦：“不是亏心事有什么不能说？”
“……你说得对。”
言琢直直地看着姜缘的眼，表情郑重而认真。
“不是朋友，是喜欢。”
他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道惊雷炸在姜缘的耳边，把他给打懵了。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