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海三步并两步追进昨晚刚死过两个人的曹美莲卧房,一把掀起床笠裙边,蹲跪俯身在床边呵斥:“快出来!”
霍振庭缩在床底下左顾右盼,好像在找东西;不等厉海视线适应床底黑暗,霍振庭已经拣起个什么玩意儿塞进自己衣兜里。
厉海皱眉催促:“霍振庭你在干什么?快点出来听到没!”
霍振庭抬脸望过来,表情很为难:“等等,哥哥等一下,姐姐让我帮忙拣东西,我找……找一下……很快找到。”
厉海脑壳子嗡一声响,感觉头皮被人揪起来似的浑身发毛,立即抬头在房内四顾。
这间房朝向好,虽然窗外有高树,但屋子里并无荫郁之感。
曳地的轻纱窗帘、西洋式橡木白漆衣橱、西式四脚带镜梳妆台、铁艺大床……
房间虽然很大,但屋里就这么点东西,显得有点空旷,也没有哪里可以躲藏。
厉海因为紧张,脑门上沁出一层白毛汗,语气更严厉呵斥霍振庭:“你快出来!立刻出来!”
“找!找到了……”霍振庭在床底末个身终于开始往外爬,人没出来先把手里东西举出来:“哥哥我没骗你,我真的在找东西。”
厉海目瞠口呆对住面前半只肉馅包子。
这只肉包皮被咬开的边缘已经脱水反生,肉馅同样很干瘪,但是还能闻到一些香味。
就是说,丢在床底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发馊发臭。
厉海往后挪半步,扯住霍振庭手臂把他整个人拽出床底,随后下意识的低头闻了闻刚刚上楼之前霍振庭塞给他那两只包在油纸里的羊肉包。
“唉,还是新鲜的香。”厉探长轻吁口气,把霍振庭拉出曹美莲卧房询问:“你怎么知道床底下有吃剩的包子?”
霍振庭抿抿嘴巴,认真解释:“我不知道,是姐姐说她床底有脏东西。”
厉海嘶声吸气,他也不晓得自己此刻算是生气还是瘆得慌;霍振庭脑子不正常,谁信了他的鬼话不就是跟他一样傻?
脑子稍微转两下,感觉还是生气成份较大,于是瞪眼斥责:“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刚才我看见你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拿出来!快点!”
霍振庭嘴角憋约着抽抽两下,似乎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但正在努力忍耐。
厉海看他磨磨蹭蹭心中更觉烦躁愤懑,一把扯住霍振庭,伸手强行掏他衣兜。
霍振庭终于忍不住滚出两行热泪,哭唧唧嗫嚅:“我的……那是我的……别抢我东西……别……”
他一边哭一边扔掉手里那半只隔夜肉包,两只手拼命捂自己衣兜,不让厉海把东西掏出来。
厉海在抓住霍振庭藏衣兜里那个东西后,立刻就后悔了。
因为这个东西的大小跟手感,他可太熟悉了!
他自己有整整一铁皮盒子,一晃稀哩哗啦震天响。
厉海一只手被霍振庭捂在衣兜里,另只手一把搂住霍振庭肩膀,和颜悦色放软语气:“庭庭侬莫哭呀,是哥哥不对,哥哥跟你闹着玩呢,哥哥不要你珠子,哥哥就想看看什么花色,哥哥家里也有好多珠子,咱俩一起玩好嘛。”
他说着在霍振庭湿漉漉脸上亲两口,脑门上也亲一口,只当自己在哄小孩:“庭庭呀,哥哥老喜欢你的,你不要哭,哥哥好心疼。”
见习探长厉二少这时差不多已经想通霍振庭刚刚为何忽然跑去钻床底。
——事情其实很简单,霍振庭昨晚在床底下边吃包子边玩弹珠子,结果游戏中被曹美莲或她姘夫打断,使得霍振庭嘴里手里两样东西全都掉落床底。
刚才下楼时霍振庭突然想起这件事,害怕被老婆姐姐责备乱扔东西,所以编个小谎爬床底把东西拣出来。
霍振庭止住啼哭后依然抽抽嗒嗒,一只手按住厉海插他衣兜那只手的手腕子,另只手挤进衣兜,愣是在巴掌大小的口袋中,把玻璃珠子从厉海手心抢回到自己手里。
然后才拿出来给厉海看——好大一颗玻璃弹珠。
厉海故作惊艳,假装自己非常羡慕:“哇哦!是蓝大王呀!好亮彩,好大颗呦!”
霍振庭难得遇到一位玩伴知音,喜形于色连连点头。
但只高兴一下,又哇一声哭起来,这次哭得更伤心更可怜。
转身回抱厉海肩背,把脸埋在厉海颈窝哽噎倾诉:“阿拉灰灰……阿拉灰灰被抢走了!灰灰被抢走,庭庭没有灰灰了。”
厉海一个头两个大:“灰灰……灰灰又是什么啊?”
霍振庭:“阿拉灰灰,是熊熊,是庭庭的,毛熊熊。”
厉海腾出一只手,绕过霍振庭颈后捏自己眉心,敦促自己保持冷静:“灰灰是在哪里被抢走的呢?”
霍振庭:“在大房子,今早……是今早。”
厉海秒懂:“好的,哥哥知道了,等下哥哥去帮你把灰灰拿回来。庭庭不要哭了好不好?”
霍振庭频频点头,小声吸着鼻子慢慢平复伤感。模样乖巧惹人怜爱,可惜长了副瓦特脑子。
厉海看霍振庭逐渐收住啼哭,伸手拉他继续往楼下走。
他现在只想扯两句别的话题,让霍振庭尽快忘掉刚刚的不愉快。
恰巧低头时瞥见被霍振庭扔地上那半只隔夜包,于是随口询问:“你和你老婆姐姐经常拿包子当晚饭呀?”
霍振庭摇头:“清早吃包包,下晌姐姐煮饭吃。”
厉海无声轻笑,心道霍大奶奶生前这小日子过得蛮惬意;有大房住,每月有固定收入,没人管她做不做家务,下午随便烧一顿饭,搞点自己爱吃的东西。
老公虽然是个傻子,但又乖又英俊,当摆设也养眼。
况且她晚上还能换着花样找姘夫玩男人……啧啧,真是不要太快活呦!
厉海正暗自对已故的霍大奶奶腹诽兼调侃,脑子里却忽然省起一丝不妥。
他不由自主顿住脚步,问霍振庭:“庭庭,你昨晚吃的啥,还记得伐?”
“昨晚姐姐煮罗宋汤,泡饭老好吃的。”霍振庭对答如流,绝非虚词。
厉海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地上半只隔夜包上。
昨晚有人在床底吃包子?为什么呢?是凶手?凶手一早躲进来,怕饿还自备干粮?
等等,也许不是昨晚,是昨天早上霍振庭没吃完扔下的?
厉海撒手霍振庭,回去把包子拣起来放鼻子底下轻嗅——虽然干瘪,但依然香气扑鼻。
厉海再往前几步,回到凶案发生的卧房门前——房间坐北朝南,明亮温暖,这个季节尚未至炎热,中午以后温度也不会很低,如果包子放了二十多个小时,没道理一点馊味都没有。
“但是昨天下雨了,中午就开始落黄泥汤,又冷又脏。”厉海自言自语着又进到房内转一圈:“院子里那么泥泞……房里却没有泥脚印。”
“说明他中午之前已经进到这栋房里。”
“他不是曹美莲奸夫,如果是奸夫,曹美莲不会连口吃的都吝啬。”
“他知道自己要躲很久,所以特意带了食物。……难道是闯空门的毛贼?”
“不对,这栋房空得像鬼宅一样,着实没什么好偷。所以他应该是曹美莲的熟人,进来找某件他知道的东西……或钱。”
厉海快步走出来拉上霍振庭下楼,直奔霍宅门外包子铺,叫出老板与老板娘,出示探员证:“我是沪城西浦区巡捕房探长厉海,我现在正式对二位问话取证。”
说着举起手中半颗脏兮兮隔夜包:“昨天,是谁从你们这里买走这颗羊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