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在羽化山半山浓雾遮盖之下若隐若现,此处紧挨着幻堂,白日讲学以外的时间穆深都会在此歇息。
他坐在窗边单手持一书卷,另一手捏着块桂花糖糕,糕饼洁白,上面点缀着几朵明黄色的桂花。
入口先是米香,随着糕饼在口中融化,唇齿之间霎时便充盈了桂花蜜特有的香甜。
穆深小口小口吃着,目光从书卷移到了跪坐在下首的大弟子,这徒弟是个宅心仁厚的,只是过于馋嘴……
那一双眼睛牛似的盯着穆深手中的桂花糖糕,紧闭双唇,时刻警惕口水溢出。
穆深默默叹了口气,用卷起来的书卷将小桌上青玉盘推了过去。
楚霸天双眼放光,夺宝似的端起半盘桂花糖糕,“谢师父赏赐!”
他昨天跟着小师弟宇文篁爬了半日的山,才终于在崖壁上采了蜜回来,一大早就见小师弟在厨房忙乎,连续两三个时辰堪堪制出这么一小盘桂花糖糕。
米香蜜香,早惹得他垂涎三尺。
只是……
小师弟只肯让他代为将糕点送来给师父品尝……竟一块也不分给他!
小没良心的!
楚霸天将一整块糕饼囫囵个塞进嘴里,看着穆深几乎要感激涕零,还是师父好啊!
穆深翻了一页书,转眸看向窗外被雾气笼罩的山景,手中仅剩的小半块糕饼送入口中,他提笔写字并将宣纸往楚霸天那边推了推。
白纸上写着一行隽永小楷:宇文篁今日去了何处?
楚霸天珍宝似的搂着糕饼盘,“别提了,小师弟简直就是只野狗!”
这形容词令穆深忍不住莞尔,深邃而沉静得如古井一般的双眼似荡起涟漪般霎时柔和了三分。
又一张宣纸递了过去:怎么讲?
“每天雷打不动绕山跑。”楚霸天满脸不可理喻,“哪难走他往哪冲,悬崖峭壁、后山寒潭、山脚树洞……就没有他不好奇的地方!”
穆深一愣,在脑中问系统:“他在做什么任务?”
系统:“报告主人,宿主程偆正在努力完成寻找禁书库的任务。”
穆深不动声色的闭了下眼以示了解。
楚霸天瞪着眼努力咽下一大口糕饼,差点被噎死,却不想着先喝水,甫一咽下去立即说道:“近日小师弟也不知发了什么疯,除了听学和做好吃的,竟然其余时间都跑去山顶挖洞了。”
穆深不解,起笔写字——他挖洞作甚?
楚霸天也跟着摇头,愤愤不平,“我怎么问都不肯告诉我,非说我是大喇叭,我一个人知道就全门派都知道了……”
他突然住口静候,师父这次写字写得有点久。
宣纸再次推到了楚霸天面前——他是有些顽劣,但念其天赋异禀,你做大师兄的要时常提点才是。
楚霸天连连点头,“是!小师弟入门方满一月,术法精进速度之快着实令人心惊,竟比得上外门弟子一年所学!”
穆深沉默,还不是他每天想尽办法在曜洞给程偆开小灶的原因!
一对一,贴身辅导。
都是为师教得好!
楚霸天把空了的盘子装回食盒里有感而发,“小师弟是天赋异禀,师父偏爱他也是正常,更何况谁会不喜欢小师弟呢?!”
他的语气忽然像极了生怕孩子吃不饱的老祖母,“小师弟厨艺那么好!幸亏他入了我彩门派,师父近来终于圆润了些!”
穆深抬手捏了下日渐隆起的面颊,他没有任务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被程偆养出了吃饭的习惯!
楚霸天仰头看了下窗外的天,“师父,试炼的时辰快到了,可要去揽月台?”
穆深缓缓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捻兰花指似的翻了又翻,一只白色呈半透明状的小鸟凭空出现,站在他的食指上啾啾鸣叫。
手向窗外一送,那小鸟鸣叫着振翅高飞,穿过层层迷雾飞向山顶方向。
楚霸天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对!小师弟这还是第一次去揽月台!”
穆深面无表情地向前走,楚霸天在后面恭恭敬敬地跟着,绕过半山腰的低矮民房进入茂密竹林之内,前行数百步,林中有一巨石尽显突兀。
候在巨石旁的一众弟子见掌门人走来齐刷刷俯身行礼。
穆深颔首回应,抬手一挥,巨石猛地向左挪开,露出黑魆魆的一个地道来。
鸟鸣清脆,他伸出手一挥,方才的那只白色小鸟流星似的飞进地道之内,片刻后,里面亮起白炽灯似的光亮。
从山顶跑下来的程偆姗姗来迟,他跑到穆深身边停住,微微喘着粗气,在一众弟子的诡异目光里尴尬地挫着手。
满手泥土,真如跑山的野狗。
穆深以手为笔在空中画了个波浪,凭空出现的清泉精准无误地冲刷干净程偆的手。
“嘿!这个方便!”程偆也跟着抬手挥舞,动作僵硬,力气又大,半空中的清泉瞬间变成了瀑布将他们二人浇了个透心凉。
穆深无语地看了过去,鸦羽般的浓密睫毛上有水滴低落。
一席白衣胜雪,此时却湿哒哒的贴在身上。
程偆喉结来回滑动,口水咽了又咽,他连忙使出今早刚学的术法,双手手腕相贴,掌心冲着穆深,双臂同时伸直,送出一阵暖风。
只是他伸直双臂的动作过于用力,这暖风吹在穆深身上犹如七级大风,吹得他连连踉跄后退险些栽倒,又被程偆那双有力的手揽住后腰拽了回去。
穆深嗔怪地瞪了一眼程偆,转身首当其冲地进入地道之内。
程偆呆呆的低头看了眼他自己的双手,不管揽过多少次,每一次都会被那窄腰惊人的软度搞得心神荡漾。
眼见着走向地道洞口的楚霸天挡住了穆深的背影,程偆一个箭步跃过楚霸天先行冲了进去,急忙追赶穆深的脚步。
程偆奔跑的速度太快,楚霸天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尴尬地眨了眨眼,“小师弟第一次入揽月台不懂规矩,让让他,不妨事。”
他拾级而下,可等候在巨石周围的一众弟子纷纷不满地吹胡子瞪眼。
门派规矩:揽月台每荀开启一次,只有师父一人可开,众弟子按照拜入师门的顺序逐一入内,或比试或展示术法,师父会根据表现奖励银羽或惩以勤加修炼。
楚霸天满不在乎,大大咧咧往下走。
他不是大度,他只是吃人嘴短,不过是下台阶而已,谁先谁后远没有程偆答应他晚上做的烤鸡重要。
站在洞口的何引弟已看不到地道内楚霸天的背影,她双手交叉环于胸前,气鼓鼓的嘟起嘴唇,“大师兄大度,我等可不能让大师兄吃了这个亏!”
她阴阳怪气的撒娇引来了同门愤愤不平的声音。
“对!一会儿试炼,有他好看!”
“以为会做饭就会被师父另眼相待了?!不过是伙夫一个!”
“就是就是!瞧宇文篁那个样子,大师兄对他好那是识大体,他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气氛烘托到位,何引弟佯装愤愤不平跺着脚走进地道之内。
走在她身后的一众外门弟子,看不到此时她唇角勾起的那一抹得意笑容。
不知这一切的程偆正春心荡漾紧贴着穆深走进山腹之内,虽然穆深挥手点亮了悬挂在山体上的火把,但溶洞的面积太大,四周依然黑暗。
只西侧山体自然露出的洞口有阳光倾泻而下,探照灯似的照亮这溶洞正中央的木台。
穆深缓步走到木台西侧,坐在天然形成的石凳上,右手自然搭在一边石笋之上,与山体洞口呼应,恰成揽月之姿。
程偆呆呆的望着,心如鹿撞。
见一众弟子鱼贯而入,穆深这才冲程偆招了下手,以手掩口低声耳语。
话毕,程偆站直身子径直走到木台中央,“师父说今日试炼以表演的形式将术法展示出来,我先来。”
程偆脑中放电影似的回忆被穆深带回西岭之后所学的每一个术法,回想着穆深软若无骨的手握住他手腕带着他比划出的每一个动作。
心中默念穆深每天清晨逼着他背诵的《基础术法三十六式心法》,程偆的双手自然地在空中挥舞,只是他力气太大又动作僵硬,一套本该行云流水的施展术法的手势动作,愣是被他挥出了机械舞的既视感。
引得一种弟子在看台下耻笑不已。
随着程偆的动作不断加快,凭空飞出一条鳞片泛着金光的黑色长龙。
何引弟惊呼:“竟是幻龙秘术!”
那龙极尽温柔的绕过穆深飞升至木台上方停下,冲着溶洞上空喷出泉水,水花四溅于半空中化为星光一片。
“龙水繁星术!”楚霸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术法他练了快四年了,每次练习都会被浇成落汤鸡却从没能成功幻化出星光来。
星光再次变为硕大水珠悬于空中,程偆右手一挥,在穆深前方突然一口七彩琉璃缸,飘在空中的水珠聚集而下,眨眼间注满琉璃大缸,缸内凭空冒出一尾白色锦鲤。
随着程偆挥手的动作,锦鲤在水中欢快的翻腾,鱼尾跃出水面,排出大片水花。
似时间暂停一般,四溅的水花停止不动。
程偆的额角冒出豆大汗珠,他猛地一挥手,那水花眨眼睛变成一朵白莲轻飘飘落于水面。
穆深潸然一笑,这笑声顷刻间乱了程偆的心神,他挥舞出幻化烟花戏法的动作因力气过大而变了形。
他头顶的黑龙突然失了控,一张口,大团火球跃然空中。
众人被热浪逼得连连后退,那火球越滚越大渐呈膨胀爆裂之势,时不时有闪电在火球表面浮现,转瞬即逝。
程偆僵在台上纹丝不动。
当众人都以为他已经被吓懵不知所措时,他就仰着头感受着热浪扑面,呆愣愣看着他自己刚才变戏法似的挥舞的手指,心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
真尼玛牛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