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燃尽的安神香,徐慎之起身活动身子,随即去叠了些元宝,用火烧了。
这些元宝是烧给那个阴差王雄的,那家伙虽然答应了会帮忙查李军的事儿,但徐慎之不确定他一定靠谱儿,为了保险起见,得让家伙尝些甜头才行。
当然,也不能烧太多,先给他一点甜头,等事情办完了再给烧两所宅子几个奴仆,现在给烧过去,这家伙说不好白捡便宜不办事。
“不如趁着今夜,去阴间溜达一圈儿?”徐慎之心中突然冒出个大胆的念头,将他自己都吓到了。
阴阳两隔,到了阴间地头儿,可不比人间自在,做什么事都得小心翼翼,还得小心被发现了,驱逐出境事小,要是被地府追究起来,兴师问罪,那才叫麻烦。
不过徐慎之此时已经动了念头,就很难压下去了,况且安神香一旦燃尽,无论元神身在何处,都能强行拉回本体,有了这层依仗,倒也不惧。
他从木匣中又抽出一支安神香,心一横给点燃了。
祖宗传下来的三支安神香,他今儿一天用掉两支!
徐慎之不敢耽搁时间,立即盘膝入定,元神出窍。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出窍倒是很快,一下就从囟门飞出,化作清气,迅速向刚刚的那片荒山飞去,飞行速度比先前快了许多。
几分钟后,徐慎之到了那棵槐树下,围着槐树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叫声,“杳冥冥兮生阴阳,魂飘飘兮堕无常!”
口诀一成,徐慎之只感觉到一阵吸力叠加在自己的身上,仅仅是瞬息之间,他遍感觉到自己好像顶着十几级的台风,瞬间传过来一种似虚若实的壁障,随即身子一轻,便到了阴间。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阴间并没有那样缤纷多彩,小到每个角落,就只有一种浅灰色。
阴间地形广袤,一片荒芜,方圆数十里有不少被阴差押着的鬼魂,这些鬼魂都是刚从阳世的各个地方抓进来的,正要被带入地府。
阴差们各司其职,谁也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徐慎之。
徐慎之仔细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硕大关隘,这正是传说中的鬼门关。
鬼门关的造型极为独特,是一个青面獠牙,怒目圆睁,张大了嘴巴的恶鬼头颅样子,而两边是蔓延出去高大城墙,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
要进入地府,鬼门关则是唯一的入口。
徐慎之此时眉头紧蹙,心中升起一种紧张感,这倒不是因为他想打退堂鼓,只是对这里的环境极为不适应。这里阴气太重了,他是生魂进入,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很大程度上会受到限制。
第一次来阴间,徐慎之不敢大意,左手提着三清铃,右手握着桃木剑,悄然跟在那些押着鬼魂的阴差后面,朝鬼门关而去。
鬼门关两边有许多鬼卒把守,徐慎之不好入内,于是幻化成青面獠牙的阴差模样,企图混进去。
这种改头换面的方式并不是变化之法,只是一种简单的幻术,若是往常的徐慎之自然是做不到的,不过现在凭借着元神,倒是可以轻松做到。
这种幻术要迷惑不了太厉害的鬼魂,但鬼卒阴差之流,却可以轻松瞒过,至少要混进鬼门关是不难的。
幻化了面貌的徐慎之壮着胆子,跟在一干押解鬼魂的阴差后面,挤在密集的鬼群中,头也不回地向前。
一步步朝着那恶鬼头颅造型的鬼门关踏去,徐慎之的心头升起一股无形的压力,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浑身上下隐隐发麻。
他强打精神,继续前行,就在他彻底踏进鬼门关的那一刻,立即感到阴风呼啸,令他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徐慎之虽然此时顶着心理的压力,但他并未胆怯,并不因此停留下来。
阴间的环境对他而言太过陌生,在这里他彻底失去了方向感,但是那些阴差久居阴间,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他们每天都会出入地府,跟着他们走错不了。
阴差们的速度很快,主要是因为阴间的环境本身就很适合他们,就像鱼和水的关系一样。
徐慎之打起十二分精神,紧随其后,出了鬼门关之后,便是黄泉路了。
这些押阴差并非都押解着鬼魂上了黄泉路,有一大部分是朝其他几个方向的鬼城而去。
阳世的人,大多数是死后才会拉去审判,只有审判受罚之后,才能去投胎,而那些被押解到鬼城的鬼魂便是如此。至于那些直接上黄泉路,过奈何桥的,基本上是审判没什么大过错,过完了头七回魂夜,就可以去投胎了。
徐慎之跟着上了黄泉路。黄泉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路上的鬼魂都排成了长队,熙熙攘攘。
眼见鬼魂数量众多,前进速度又慢,况且安神香时间有限,徐慎之等得急了,就自己一个人迈着官老爷般的步子,装腔作势,晃晃悠悠往前走去。
黄泉路的尽头是一条大河,河宽十多米,长度不可目测。河水呈血黄色,波涛汹涌,浪花翻滚。河上哀风呼啸,阴气森森入骨,正是那传说中的忘川河。
忘川河两边有数千鬼卒执着长矛把守着,河上是一座两米来宽的拱桥,桥的另一头有一座小小土台,土台旁有一块脸盆大的石头。
桥上还有一个身形佝偻,白发苍苍的老妪,身上没有半点气息流露出来,看着与人间普通的老太太没什么两样。
徐慎之心里明白得很,这个老妪深不可测,可不像表面上看到的一样简单。
老妪旁边支着一口大锅,凡是上了桥的鬼魂,先会被阴差朝屁股一脚踢到那土台上观望一会儿,又被推到那块石头跟前看一阵,随后又被阴差搡到老妪跟前,老妪凝变出一个陶碗,盛上一碗黄汤让其喝下。
“奈何桥,三生石,孟婆汤……”徐慎之看着这一切,那些在望乡台上看到家乡,在三生石前看到自己前世今生的人,无一不号啕大哭,没有一个会自愿去喝下孟婆汤,都是被阴差一顿拳脚伺候,掰开了嘴强灌下去的。
人无论在阳世上混得有多不如意,都不会愿意忘记前尘往事,好死不如赖活着,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本来就贪生怕死?对阳世的眷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喝了孟婆汤,忘却了前尘往事,这些鬼魂便浑浑噩噩的被阴差押解着去投胎。
就在此时,忘川河的一头,一艘小船慢悠悠地漂了过来。
船尾有一个撑杆的船夫,头戴一顶开叉的斗笠,看不清他的面貌,精瘦的躯体披着一件破旧宽大的蓑衣,皮包着骨头的双脚上套着一双磨损的草鞋。
这个蓑衣人的扮相,与这里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确切的说来,他并不是人而是鬼,他的身上有着浓郁的阴气,要比徐慎之看到的这些阴差鬼卒之流强上许多。
看到这艘小船的出现,那些尚未喝下孟婆汤立马暴动起来,猛烈地朝押解自己的阴差反抗,一旦挣脱阴差的控制,就撒腿疯叫着往忘川河跑去。
阴差们对这样的情况似乎司空见惯,并没有太大反应,任由他们跑,他们刚跑到忘川河边,就让守河的鬼卒起脚踹趴下,而后又哀嚎着爬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那些鬼魂怎么敌得过鬼卒,迎接他们的又是一脚踹趴下。
还有一部分鬼魂则是趁着混乱,跑到了奈何桥上,在那小船经过忘川河的时候,大呼着从桥上跳下,奋勇扑向小船。
那撑杆的蓑衣船夫对眼前的这一幕视而不见,依旧有条不紊地撑船前行,就在那些鬼魂快落到船上的时候,他那枯干如爪的双手突然将船桨一搅,如蟒龙般尖啸着从河中抽出,带起浑浊的忘川河水,向着那些快要落下的鬼魂横扫出去。
这些鬼魂怎会想到这蓑衣人突然变得如此可怕,面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起来,恐惧的念头爬上心头,蔓延至脸上,一个个张大了嘴巴。
蓑衣人可不管他三七二十一,船桨一拍,仿如拍苍蝇似的将那些不自量力的鬼魂击入忘川河中。
“噗通”几声之后,那些从奈何桥上跳下的鬼魂尽数被拍入忘川河。
血黄色的河水突然间如猛兽一样翻卷咆哮,河面上刮起了凛冽的阴风,大浪一重盖过一重。
那些落水的鬼魂瞪大了眼睛,哀嚎着挣扎起来,但他们的挣扎是徒劳的,几波大浪过后,河面上只剩下一圈圈涟漪,那几个鬼魂已经被河水所吞噬。
蓑衣船夫又将船桨插入河水中,继续撑杆,仿佛方才所为只是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
有了前车之鉴,其他的鬼魂都安分了下来,不敢再行造次,只得哭丧着脸,不停地抹着眼泪,被阴差拉去灌孟婆汤。
徐慎之此时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那些鬼魂,为什么看到那小船出现会如此激动。
那几个被蓑衣船夫拍入忘川河的鬼魂,已经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让他们连命都拼着不顾,也要往那艘小船上跳?
“这艘小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徐慎之看着已经远去的小船,目光闪烁。
“这些不自量力的家伙,真以为凭他们就能登上忘川舟,只是白白搭上了性命,永远没有转世投胎的机会咯。”就在徐慎之疑惑的时候,忘川河边上的一个鬼卒阴声开口。
徐慎之闻言,心有所动,竖起了耳朵,仔细听那鬼卒接下来的话。
此时,另外一个鬼卒道:“这样的情况每天都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在这里了六十多年的差,还从来没见过鬼魂成功跳上这忘川舟,都是半道上被船夫拍进了河里。”
接下来两个鬼卒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但都是些没营养的话,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徐慎之眼见此地有许多鬼卒把守,而那忘川舟也渐行渐远,便转身离开此处。
离开奈何桥这片区域,徐慎之没有急着回去,又另外一个方向飞了过去,那里矗立着极其庞大的建筑群。
一座又一座城池靠在一起,形成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城池群,每一座城池都要远远超过人间的城市。
不过相对于人间的建筑物而言,阴间的建筑格调并不恢弘大气,反而有一种黑暗深邃在内,令人看了脊背发寒,汗毛根根立起。
“好家伙!”徐慎之眼皮接连不停地跳,地府的建筑黑暗中带着一股无上的威严,令他心中悸动不已。
快到最前面一座城池,感觉到城内散发出磅礴凌乱的怨念,就像暴雨天的阴云,笼罩着整座城池,如此浓郁磅礴的怨念,连徐慎之也忍不住哆嗦起来。
徐慎之没有再往前走,只是待在原地观望四周,随即发现前方地面上斜插着一块残缺的硕大石碑,他上前几步,只见石碑上刻着三个狰狞的血色大字……
枉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