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我们做朋友吧
送戴星若母女离开医院的时候，季青霖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他起身回望，看到自己的母亲梁静身穿白大褂从医院大楼里急匆匆地走出来。
梁静注意到车里的戴星若，眼睛一亮。
随即她半埋怨半欣慰的向季青霖：“青霖，带女朋友来医院也不说一声，你孙阿姨说看到你带着女孩子来医院了，还以为看错了，怎么不去办公室和妈妈见一面？”
季青霖蹙起眉头，“妈，你别说了——”
“哎呦，不说了不说了，孩子大了知道害羞了！”梁静向车里打量了一眼，看到戴莉后，提高了声音。
季青霖心里乱的不行，他张张嘴想让梁静别再说这种话，却被梁静打断，“好好好……妈妈不打扰你，你可得照顾好女朋友。”
她用力握了握季青霖的手，在戴星若看不到的地方小声说，“妈就知道，你还是喜欢女孩子的，你看你现在多正常！”
说完，她向戴星若礼貌地笑笑，转身走向住院大楼。
梁静的出现让季青霖很是尴尬，戴莉却很坦然。
“两家人早晚都要见面的，小季你别紧张。”
季青霖和戴星若互相对视一眼，心里浮起隐隐的不安。
不知是不是见了顾尹默和戴莉的原因，季青霖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
他实在睡不着，于是打开台灯看起书来。
他床边放着一摞已经微微泛黄的书，那是顾尹默不辞而别的“遗物”，被季青霖放在床头，思念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现在人已经重新相遇，可季青霖还是固执的看着晦涩难懂的经济类书籍。
他把书倒扣在胸口，斜躺在床上，眼睛不受控制的湿润起来。
如果可以，他想把这些书撕碎，扔在顾尹默脸上。
可他舍不得。
他爱顾尹默爱到舍不得伤害他一分一毫。
他本以为顾尹默也会如此。
“要不就，算了吧……”季青霖手指摸索着硬挺的书脊，深深叹着气。
世人都知道破镜重圆只是一个理想化的故事，只有他还固执的相信着，显得他格外愚蠢。
怀中抱着书，季青霖的胸口沉甸甸的，竟然感到格外踏实，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昨晚失眠，第二天起床就浑身没力气。
季青霖看看窗外肆虐的风雪，选择了最厚的羽绒服，又围了条围脖，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他技术不精，雪天懒得开车，便站在公交站牌等的士。
一辆黑色卡宴停在他的面前，车窗摇下，顾尹默的脸出现在季青霖面前。
他示意季青霖上车。
季青霖正思索着如何拒绝，周围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窥探目光，他只好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车里暖烘烘的，季青霖头上的雪花融成了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流。
顾尹默忽然开口：“你手边有毛巾。”
季青霖向右手边看去，拿到毛巾后，小声说了句谢谢。
毛巾是暖黄色的，带着柑橘的馨香，是季青霖喜欢的味道，他趁着顾尹默专心开车的时候偷偷深吸了一口气，心底不齿自己的行为，又有些小满足。
“你住在……”
“谢谢……”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顿，尴尬的氛围开始弥漫。
顾尹默挑眉看他，“你先说。”
季青霖的脸被暖风吹得红红的，他握着小毛巾，手指无意识的攥紧，快速的说：“谢谢你的毛巾。”
前方红灯，顾尹默踩下刹车，这才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举手之劳。”
季青霖点点头，大脑里乱糟糟的。
“我住在华苑B栋，你呢？”
华苑是季青霖住的小区对面的高层，季青霖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自己和顾尹默只隔了一道短短的街道。
季青霖咬咬下唇，“我住在金谷，华苑对面。”
顾尹默看着信号灯开始倒计时，勾勾唇角，意味深长的说：“那还真是巧。”
季青霖迅速地看他一眼，小幅度地点点头。
坐在副驾驶上，季青霖的身体尽量向远离顾尹默的方向倾斜，头一直偏向窗外，目光飘忽，脸上挂着酡红，手指蜷缩，一副紧张不安的模样。
再次遇到红灯，顾尹默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季青霖吓得几乎跳起来，整个人像只被饿狼逼到角落的可怜小兔子，睁圆了眼睛，惊恐的看着触碰自己的人。
顾尹默摊开手，作无辜状，“我以为你生病了。”
季青霖眨眨湿漉漉的眼睛，用手摸了摸额头，凭直觉说：“我没事，不用顾先生担心。”
一句“顾先生”又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顾尹默目光暗了暗。
顾尹默在药店门口停下，十几分钟后回到车上，把一袋子药放在季青霖的腿上。
顾尹默叮嘱他，“记得饭后吃。”
季青霖的脸上挂着倦意，嘴唇微微起了死皮，他低头拉开药袋，又很快系了起来。
纵使发烧导致头脑昏沉，季青霖还是清楚的知道顾尹默是别人的男朋友。
他把药推给顾尹默，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你现在是别人的男朋友了。”
“所以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季青霖抽抽鼻子，又继续小声说：“裴阳知道了会不开心的，你不能让他不开心……”
顾尹默没有发动汽车，而是静静看着季青霖喃喃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回答：“没关系，他不会知道的。”
季青霖下意识摇摇头，“不行。”
顾尹默继续诱惑他，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季青霖几乎可以感受到顾尹默的呼吸。
“如果我说，我是以朋友身份留在你身边呢？”
“你和戴星若可以成为朋友，为什么我不行？”
“季青霖，你不觉得，这样对我不公平吗？”
季青霖被顾尹默的话说得耳尖发烫，他蹙着眉头，试图推开欺身向前的男人，可他实在没有力气，推搡的手竟有些欲拒还迎的意味。
“我想和你做朋友，季青霖。”顾尹默看得出季青霖的退缩和动摇，继续逼迫他——甚至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不好？从朋友开始。”
季青霖身体难受极了，但他更加难受的是心脏。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和顾尹默做朋友——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思念，也控制不了积攒多年压抑多年的感情。
他是爱顾尹默的，可是这份爱被顾尹默拒绝了，他只能抱着顾尹默赐予自己的短暂的快乐度过余生。
他想哀求顾尹默不要这么残忍，求他放过自己。
可顾尹默握着他的手慢慢收紧，似有不答应就不放开的意思。
季青霖动了动喉结，仰头泪眼婆娑的望着居高临下的顾尹默。
姿势颇有献祭的意味。
他艰难的张张嘴，听到自己说：“好啊，我们做朋友。”
顾尹默笑了起来，眉眼温温柔柔，目光中的暖意像一汪春水，使人沉溺。
季青霖用目光描摹着顾尹默逆光的脸，悲哀的想自己或许已经无可救药。
车子重新启动，很快到了季青霖公司门口。
下车时，季青霖手里拎着药店的袋子，手里还拿了那块小毛巾。
毛巾是顾尹默塞给他的。
季青霖拒绝无果后，只好说会洗干净还给他。
顾尹默笑笑，说，“朋友之间客气什么。”
随后顾尹默开车离开了，留季青霖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车驶去的方向。
吹了会儿冷风，季青霖惨白着脸色低头苦笑。
他想自己真的是活该，长这么大连拒绝别人都不会。
这样想着，季青霖的目光落在了街口的垃圾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