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见解。”
路承原本靠在椅背上，听他讲完后坐直了身子，缓缓地点着头，似乎在认真考虑他说的话：“那你也同样认为一个人站立的高度是从他出身起就不会再变了的吗？”
在他这样专注的目光下，沈拾星突然愣住，不知道他还会问什么，心里也没底，只能真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并不。”
“那是不是意味着，现在你仰视的人，有一天，可能只有你低头的时候才能再看到？”
沈拾星看着他，心里莫名地觉出来一点励志。
“学长真不愧是一中永远的第一。”
“过奖了。”路承礼貌一笑，神情依旧认真，“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和我说这些，包括被迫答应和我见面，是因为怕我用这种纵向的差距针对你？”
沈拾星的手隐在了桌下，只是一句话间，两人间的气氛又变成了剑拔弓弩。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给人的感觉过于骇人，还是你所处的圈子对高位的理解存在偏差。”路承的手搭在桌上，还勉强维持着刚才的谦顺礼貌，“但不管怎样，沈先生，你不用勉强自己和我吃这顿午饭。”
沈拾星又突然沉默了一会，才问：“学长，这是你第几次和人见面了？”
“第三次。”路承坦白。
肉眼可见的对面那人的脸色更冷了。
虽然心里觉得没必要，但路承还是鬼使神差地解释道：“之前都是被我......”
“你不用和我解释的。”沈拾星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解释，而且连学长都不叫了。
路承怏怏地闭了嘴，等他接下来的话。
虽然应该不会是他想听的。
“其实你的身边并不会缺人，而且我也应该达不到你的预期。”
“我以为沈先生对我感觉还不错，原来根本没那个意思。”路承自嘲般地笑了声，“沈先生谦虚了，是我不能让你中意才是。”
明明没什么情绪，沈拾星却觉得他像是在冷笑。
沈拾星语气诚恳：“学长一直都是被我们仰望的人，我们都羡慕你的成绩，你的能力。我以前没想过还能有一天，和学长离得这么近。”
“沈先生——”路承的语调煞有其事地拖了一下，“你这么说我会误以为你其实是想和我一起吃这顿饭的。”
沈拾星一愣，听出来他这话不过是礼貌地提醒自己该散场了。
“那，再见。”
“再见。”
沈拾星先站起来走了，路承目视着他走出门，等了一会才从座位上离开。
一场约会，算是不欢而散。
回到车上，路承拿起手机回了个电话。
一接通，那边的人就开始抱怨：“啥情况，半天才回？”
“相亲。”
电话对面的人“哎哟”了一声：“大孝子啊!放弃抵抗，要投入妈妈的怀抱了？”
“是个男的。”
那边的人这回反应更强烈了一些，路承听到有杯子摔到地上的声音。
“你小子行啊，这么快就把你妈给搞定了，还给你张罗什么男相亲对象？”那边的男人偷笑，“怎么样啊？男相亲对象？”
“不怎么样，”路承不想跟他多说，“找我什么事？”
那边的男人替他惋惜了几秒，惋惜结束就把这个事抛到了脑后：“我明天回国，出来喝酒，老地方。”
“知道了。”
“我再问问魏黎有没有空，把他也叫上。”
“随你。”
路承挂了电话，刚要启动车子离开，就发现他刚才的相亲对象站在马路对面，身前停了一辆出租车。
沈拾星又戴上了他的黑口罩，但他还是认出来了。刚才坐着看不出身高，这会儿他倒是发现这人个高腿长，往路边一站都像个街拍的模特。
沈拾星上车走了，路承从终于收回了目光，驱车离开了这个地方。
......
从西餐厅离开的时候正是下午最热的那会儿，沈拾星却好像不怕热，把脸捂得严严实实，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去了医院。
因为常来，沈拾星对医院熟门熟路，很快就穿过走廊走进了一间病房。
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或许是因为空间足够，布置得不太像病房，反而有些像家。
书桌前有一个小女孩正拿着涂鸦笔在画着什么。
沈拾星摘下口罩，悄悄走到了女孩身后。
“画的什么？”
女孩被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一扭头看到是沈拾星又开心地笑了，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咧开嘴笑：“哥哥你来了！”
沈拾星摸了摸她的脑袋：“双双想哥哥了没有？”
“双双每天都在想哥哥！”
沈双双抱着他的脸腻歪了一会，又开心地指着自己桌上还没完成的画，声音软软糯糯：“哥哥你看，这个站在舞台上的是你，你在跳舞。台下这个是我，我在给哥哥加油！我旁边的这些全是哥哥的粉丝，她们也很喜欢看哥哥跳舞。”
“是双双更喜欢哥哥还是她们更喜欢哥哥？”
沈双双盯着自己的画犹豫了一会，张口道：“双双喜欢。”
“画得真好看，我的双双真漂亮！”
沈双双又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沓沈拾星没看过的画，一张张地指给他看。
末了，总结了一句：“我是哥哥的迷妹，以后要去看哥哥的演唱会！”
沈拾星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沈双双在医院里并不接触网络，不知道他现在人人喊打的情况，他也没选择告诉她自己应该开不了演唱会。
“好啊，我给你留最前排的位置。”
晚上沈拾星陪她一起吃了晚饭，吃完后他收拾了餐盒，走到沈双双身后，双手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了轮椅上。
沈双双是他妹妹，小时候出车祸伤了腿，双下肢瘫痪。而且她从小就身子弱，除了腿以外身上还有一堆其他的毛病，一直住在医院，沈拾星有时间就来看她。
“哥哥带你去外面看看。”
各种病痛并没有抹灭掉小女孩的活泼和天真，高兴地等着哥哥来帮自己推轮椅。
等他们从外面回来，病房里站着一个护士，要给沈双双挂吊瓶。
沈拾星就站在旁边看着，发现那个女护士完成工作后没有退出去，还站在旁边。
“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女护士呆呆地站在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一双手掐在一起。
沈拾星对她有印象。这是照顾自己妹妹的护士，还是他的小粉丝，以前找他要过签名。
沈拾星浅笑着看她，很快察觉到了她身上的局促。
“星星......哦不，哥哥！我......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做......你不会对吧？”
沈拾星还是笑着看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澄清就好了，澄清就好了......”女护士嘴里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突然就带上了哭腔，似是哀求，“快点澄清吧哥哥，好多人都走了......”
沈拾星的手停在了半空，似乎是想像对沈双双那样拍拍这个小姑娘的头，又突然发现这么做很不妥。
最后他收回了手，平静地看着女护士闪烁着泪光的眼睛，鞠了个躬：“我知道了，谢谢。”
沈拾星是无辜的，只是这件事在网上发酵了这么多天，连他自己都喊不出一声“冤枉”了。
似乎长久的沉默不仅坐实了网络上对他的诸多猜测，更麻痹了他自己的神经。
让他有时候真的会生出来一种“是我做的”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