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溪冲进医院的病房里时,是一副恨不得手撕了洛寒的样子,似乎是碍于洛诚在场,她迟迟没有动手。
倒是洛诚反应地快,拽过洛寒就狠狠踹了一脚,“王八犊子!天天给我惹事!你看你把你江阿姨的儿子弄成什么样子了?”
洛寒本想躲,但一想到郑秉赫身上的伤,心怀愧疚的他便迟迟地挪不动步子。
眼看着洛诚的巴掌又要落下来,郑秉赫迈着艰难地步子从床上跳了下来,紧紧抓住了洛诚的手腕,语气虚弱却不容反驳,“洛叔叔,是我自作主张跟上去的,和小寒没关系,您要打还是打我吧。”
江小溪立刻带着哭腔迎了上去,“这不可能,儿子,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洛寒……”
洛寒忍无可忍地吼道,“对,我连累的他,我转校之前就逃课打架无恶不作,现在又把你儿子带成了一个爱惹是生非的小混混,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洛诚气得浑身发抖,“你他妈给我闭嘴!”
洛寒撇撇嘴,径直从病房里走了出去,顺便把门狠狠地摔上了。
看着他漠然离开的背影,郑秉赫不顾江小溪的阻拦,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晚上的医院几乎没有人来往,楼道里也是一片寂静。郑秉赫和洛寒并肩坐在楼梯间,洛寒轻轻碰了碰他的腿,明知故问道,“疼不疼啊,受伤了还跟出来干嘛?”
似乎是有些疼,郑秉赫按住了那只在他腿上胡乱拍打的手,轻声道,“想和你聊会天。”
洛寒一脸大彻大悟的表情看着他,“你是不是要问童禹的事?”
看着郑秉赫点了点头,洛寒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不是同一个人,那还是我转学之前的事……”
那时韩雪病重,洛诚对此却并不上心,洛寒只好每天奔走于学校和医院。
他时常在深夜坐在住院部的楼梯上,通宵达旦地背课文。
他就是在那时遇到那个少年的,少年穿着五中特有的白衬衫黑领带款式的校服,手里捧着一束小白花,配合着哭红的双眼,简直像极了一个奔丧的人。
不过后来洛寒知道了,他的确是奔丧的,就在那天晚上,他的母亲自杀了,送到医院也还是没能抢救过来。
郑秉赫浑身一震,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为什么自杀了?”
“这么多年一直是他们母子相依为命,他母亲不知为何染上了毒瘾,深知自己没救了,就只想着把家里的存款留给他……”洛寒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母亲甚至把每一张存折都规划的清清楚楚,哪张存折是学费,哪张存折是生活费,哪张是应急用的……”
“后来呢?”
洛寒下意识地怔住了,眼眶在一瞬间泛红。
他再见到少年是在韩雪的葬礼上。那时洛寒在洛诚和江小溪暧昧的动作中愤恨地抬起头来,无意间瞟见了墓地的另一头,手捧白花的孤零零的少年。
洛寒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少年缓慢地转过头来同他对视,两人都没有说话,就那么沉默着站了许久,无声胜有声,他们用这与众不同的沉默相互慰藉着,从上午一直站到深夜。
临走时,少年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稚气未脱,却沙哑疲惫,“你可以记住我吗?”
洛寒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我叫同与。相同的同,与君的与。”说罢,少年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而那是洛寒和少年的最后一次见面。
“你说,如果少年真的是童禹,他失踪是不是去找那些贩毒团伙报仇了啊,他一个人怎么能行……”洛寒有些困了,昏昏沉沉地靠在郑秉赫的肩膀上,小声呢喃着,“如果真的是他,如果我当时拦下他就好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
洛寒不敢再说下去,他害怕死亡,特别是身边的人死亡。
感受到洛寒的头彻底压在肩上的重量,郑秉赫连呼吸都放慢了——洛寒难得在晚上睡着了,他不敢吵醒他。
……
洛寒又在医院照顾了郑秉赫一天,直到第三天,两人才双双返回学校。
课间操的时间,洛寒和郑秉赫并肩站在主席台上,在全校校友的瞩目下被公开处刑。
主任举着话筒,雷厉风行地讲着,“这两位同学无视校规校纪,私自携带宠物到学校,被发现后不服管教,甚至做出逃学的荒唐行为,希望大家引以为戒,这两位同学就是我们的反面教材!”
在主任滔滔不绝的讲话中,洛寒偏头看向身边被包成猪头的郑秉赫,虽然感到有些难过,却还是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似乎是察觉到了洛寒的视线,郑秉赫也向这边看了过来,两人对视的瞬间,又各自迅速移开视线,昂首挺胸地面向台下数千名的学生。
主任气得对着两人大吼,“你们把头给我低下去!做错事情了还这么理直气壮!”
郑秉赫立刻拉过洛寒,两人故作垂头丧气地走下台去。
课间操即将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解散了队伍,
校长却突然慌慌张张地走上台来,“很抱歉再耽误大家几分钟的时间,刚才收到派出所寄来的锦旗,下面有请洛寒同学和郑秉赫同学上台领奖——”
操场上一片静默,洛寒和郑秉赫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手轻脚地重新走上了主席台。
见两人都站稳了,校长继续说道,“就在前天晚上,这两位机智的同学为警方办案提供了强有力的线索,如今我校走读生失踪的案件已经告破,我们要向这两位机智勇敢,心怀正义的同学学习,他们就是我们的正面教材!”
操场上由衷的掌声和剧烈的笑声一并响起,洛寒和郑秉赫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此刻双双红着脸低着头,视线始终不离开自己的脚尖。
校长和蔼可亲地看着两位少年,“你们两个,头抬起来呀,又不是做错事了,垂头丧气的干什么?”
台下的笑声和掌声更加轰轰烈烈地响彻整个校园。
真奇怪,怎么被表扬了反而觉得更下不了台呢。
洛寒红着脸逃也似的向着台下奔去,经过校长身边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剧烈的急刹车停在了校长的面前。
“张校长,我想问一下,失踪的走读生现在怎么样了?”
“这位同学这么关心同窗,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校长和蔼地笑了,“他人没事,不过身体状况不太好,需要静养,目前在市中心的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