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易凌一句“为师”卡在嘴中,他看着满屋的自己陷入沉思。
苍羽这才撂下笔站起身,他十分惊讶此时自己竟然还有心思惋惜这幅不小心花歪的画。
“师尊,我……”
此时的一切解释都是苍白的,苍羽认命一般地低下头,等待易凌的责骂。
易凌沉默不语。
苍羽更加紧张了。
“你画得不错,”易凌面无表情地说,“但——”
他手指向一幅画:“为何你连这种都画?”
苍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煞白。
那是他某日早晨来到主殿无意间撞到的……那时候易凌已经晨练完在沐浴。
若是画穿着衣服的易凌可以理解为崇拜之情,但画正在沐浴没有穿衣的易凌……怎么也不能用崇拜字词概括。
苍羽低下头去,不敢言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要说他对易凌有什么所谓的“非分之想”……但他自己认为,依照他的性子,这些年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也不至于现在还偷偷摸摸地画人家。
“我……”苍羽觉得自己可能是要被逐出门派了。
易凌叹了口气:“罢了,此事为师不会追究,但下次你还是将画收起来吧,免得被其他人看见了又传出什么谣言。”
苍羽大为震惊,这可不像易凌的作风。自己私下画掌门已算触犯门规了,易凌今日竟然这么大度,什么都没罚他?
“为师今日前来,是想告知你一些事,你可还记得被我带回门派之前你经历了何事?”
苍羽思索一会,摇头。
“为师也一直在寻找有关你身世的线索,今日你易云师叔说,他在京城有所发现。”
易凌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去京城一趟。
“嗯,我会去京城调查的,不劳师尊费心。”苍羽点头。
易凌蹙眉看着他。
苍羽被这一屋子的易凌盯得有些发毛:“师尊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为师的意思是,”易凌面色有些不佳,“你和为师,一同去京城。此去路途遥远,你当真以为自己能活着到京城吗?”
苍羽愣住。
琼玉派到京城少说也要一个多月,若真是自己独自一人去的话,难免会有危险,确实需要一人同行……等等。
苍羽瞪着眼,说:“师尊……要和我一同去京城?”
这意味自己要和易凌单独相处一月有余了……对方刚刚才看到他画的这一屋画,苍羽难免有些尴尬。
“怎么,这门派中还有人比为师更合适的吗?”
苍羽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但是,他也无法说出自己究竟是为何会那么不愿。倒不是因为他对易凌有什么意见……
“既然你想不出比为师更合适的人,那此事便定下了。你稍作准备,今日下午我们便出发。”
“等等,那往后琼玉派的事务交由谁来管理?”
“自然是你的师妹师弟,”易凌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些年你怎么越来越不灵光,为师教你一人习武本就快力不从心,他们二人都是为师从弟子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为师从一开始便教他们二人打理门派中的事务,便是等你身世有眉目的这一天好让我有空护着你。”
苍羽眨了眨双眼。
原来易凌教人习武一向是那个风格,所谓的精心教导也只是教导他们处理门派事务而已,而自己倒是因为不用担此重任,所以才像是被散养一样。
嗯……看来是他错怪师尊了。
“为师要说的就是这些,你……”易凌抬眸与画中的自己对视,神情微妙,“最好快点把这些画都收起来,为师下次若是再看见,绝不会留任何一张!”
此时苍羽正在“原来师尊还是在意我的”的喜悦之中,于是他非但没听见易凌的话,还暗暗打算以后再接再厉,争取再画满一个屋子。
等到下午时,二人准备出发了。师妹岑情和师弟白昭前来送行。白昭似乎十分不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苍羽被他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师弟,你冷静些。”他伸手拍了拍白昭的肩以示安慰。
“师兄,”白昭堂堂一个男子,此刻竟然泪眼婆娑的样子,他走上前去,递给苍羽一杯酒,“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酒,你喝一杯。”
苍羽接过酒杯,并无迟疑地一口饮下。
将酒杯递回去时,他无意间看到岑情与白昭相视一笑,还笑得格外奇怪。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易凌站在一旁,他冷冷地说:“你们若是道别完了,就莫要再浪费时间。”
岑情和白昭听话地退下,他们偷偷地看了一眼苍羽,向他做口型。他隐约看出来,似乎是……“师兄,靠你自己了”。
苍羽:“?”靠他?要做什么?
苍羽一头雾水,但易凌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他只好先随着易凌离开了。
苍羽有些紧张。他还是头一次与易凌单独坐在马车里,因此他十分不安地坐在角落。
“……为师会吃了你吗?”易凌有些不悦,他指向身旁,“坐过来。”
苍羽磨磨蹭蹭地移过来,刻意将头扭向另一边不去看他。
“你在紧张些什么?”易凌不解,“那些画为师不会逼你毁掉,你若想继续画,为师也不会拦着你。此事为师也不会说出去,你究竟因为何事如此紧张?”
“这些年来……我从未与师尊独自相处过,或许是因此而紧张吧。”
“这么说,你认为为师很难相处?”易凌轻笑一声,“若是为师真不好相处,看到你那些画的时候就该将你揍一顿。”
“……”看易凌这个意思,关于画的这件事,可能要被他经常拿出来遛一遛了。苍羽很想和易凌说以后不要再提,但估计他就算说了易凌也不一定会听。
苍羽将脸回正,盯着脚尖,心烦意乱,他隐约觉得自己此刻状态有些不对劲。
师徒二人陷入沉默之中。约摸过了两个时辰后,马夫停下马车,轻轻敲了敲门:“二位客官,到了。”
“走吧。”易凌抬手示意苍羽跟上,自己两手空空地下车了。
“……”看着三四包的行囊,苍羽一口气憋在心里,顿时心中什么其他的心思都没有了。现在他只想找个机会,和易凌好好“比试”一番。
等二人在客栈中收拾好物品时,已是深夜。
苍羽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师尊,为何只有一间客房?”他瞪大眼看着易凌。难道易凌打算和他睡在一起吗?
易凌看了他一眼:“为师带出来的盘缠不多,省着点用。”
“……”苍羽觉得没必要在这个上面省。他可从未与任何一个人睡在同一张床铺过!
“你看为师作甚?”易凌指了指地板,“为师可没有让你睡在床铺上。为师带了床垫,自己铺好。”
苍羽不想说什么。不过不用睡同一张床铺倒也挺好,这样他还清闲一些。
进客栈时,小二说这间客栈有一处浴房,苍羽思索着此时是深夜,估计其他客人都已入睡了,自己正好去清洗一番。于是他并未告知易凌,自己带上浴袍离开了。
易凌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未阻止。他抽出身旁的剑,纵身跃到屋外。他指尖点在剑身上,只见剑身发出淡淡的光芒,映在易凌面容上。他轻手挥动剑柄,瞬息之间,一道剑气甩出,而不远处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倒下。
“果然还是来了。不过……”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来一个,我便杀一个。”
另一边。
苍羽褪下衣衫,将整个人泡在水中。他紧张了几乎一整天,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不免有些困顿。然而他方才闭上眼,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小腹传遍了全身。
虽说他才不过弱冠,但他并不是对那些事一无所知的人。所以他现在十分清楚一件事。
自己被下药了。
似乎是……白昭去年刚刚研制出的系情酒。
苍羽用仅剩的理智思考,他忽然想起岑情和白昭的笑容,以及那句话。
苍羽:“……”果真从一开始便不该信他们。
现在他十分懊恼,自己怎么就直接喝下了那杯酒呢?不过现在懊恼也没什么用了,当务之急是,他现在该怎么办。继续在这里待着也不现实,毕竟浴房随时可能会有人出现,要不然……还是回去吧。
希望师尊已经睡下了。苍羽灰溜溜地想。
易凌看着又一次出现的黑衣刺客,面色不是很好。
他本来想着,杀了三四堆应该就不会再来了,却没想到,这些人还挺倔,这都已经十波了,居然还有人前来送死。就算他武功再强也是要睡觉的,此刻易凌真是恨不得把苍羽丢出去,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易凌随手一挥,刚刚赶来的刺客还没来得及站稳就没命了,所幸这些刺客似乎终于明白自己敌不过易凌,下一波迟迟未出现。
易凌叹了口气,又跃回房中。然后,他就看到苍羽已经回来了,还并没有睡在地上,反而霸占了那张床。
“……”他还是有脾气的,此时是真的有些愠怒。
“苍羽,你起来。”易凌用剑柄戳了戳苍羽,此人没有动静,鼻尖传来一声轻哼。
他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他分明记得苍羽一向浅眠,不至于这样都不醒。
易凌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有点烫,但他这一路上也没做什么事情,怎么会突然受凉呢?而且他这样,倒像是……被下了什么药。
他想起来白昭递给苍羽的那杯酒。
“……”虽然他料到白昭必定会下点什么药,可没想到,居然是那家伙自己研制的系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