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男人蓬头散发的，乱糟糟的头发末端却被一根小皮筋被扎住，面庞虽然不算黝黑但和他一开始的白皙也搭不上边，一双柔软的桃花眼完全看不出来含情三分，只留下了狠狠的阴鸷。
颜值是一样的抗打，但是整个人透露着一股颓废又不羁的气势，真就是一个叛逆少年活生生的从剧本里跳了出来。
严之就在不远处看着。
虽然尚西苑演技还不知道如何甚至很有可能是个瞪眼怪，但是好歹扮相是不错，这么看着还真有冬根那样子。
严之还没完全放下心，就看见尚西苑瞪大了一双眼睛，笑的和个傻子一样对化妆师比了个大拇指：“帅！”
......这部电影大概没救了。
化妆师也咧嘴一笑，回一个大拇指：“你也帅！”
......人也没救了。
尚西苑没有沉迷在自己的颜值里，胳膊撑在桌子上转头去看边上的顾庭琛了。
顾庭琛那边的妆就比他简单多了，也就是稍微加重了一点眉毛，其他的完全看不出来有上妆痕迹。
要是现在只有尚西苑和柳程娜的话，他绝对要喊：“我偶像怎么看都帅！”
可惜现在在场太多人，而且顾庭琛很显然看都没看他一眼。
场务还在布置接下来那一场需要的道具，顾庭琛刚好化完妆，一睁眼就看到原本坐在自己右边差不多有一臂距离的尚西苑都快靠到自己身上了，微微皱着眉：“怎么了？”
被质问了才察觉到现在距离有点太近了的尚西苑“唰”的一下往后退了老大一截。
在边上目睹了尚西苑偷偷摸摸的偷窥顾庭琛的侧脸还完全没听自己说的越靠越近全程的柳程娜痛苦捂脸：这不是她家艺人，不是不是！
顾庭琛本来就因为一睁眼身边忽然多出来一个人形物体心里暗自惊了一下，更别提刚才尚西苑和个兔子似的猛地往后一弹，没有反手打过去算是他对神经末梢的掌控度达到一个完美的地步。
气氛有些尴尬，尚西苑和顾庭琛长久的对视。
严之刚好从两个人身后经过，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边上的化妆师：“嘛呢？让他们互相看对方的妆有没有问题？”
化妆师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没事找事也得让尴尬气氛稍微缓解一点，放在边上正摊开的剧本成了救命稻草。尚西苑一把抓过剧本，冲着顾庭琛说：“我们来对词吧？”
对词没有对戏那么严格，也不需要肢体动作，就算实在是累用平淡叙述的语气也没有关系，只要能让台词不出问题的全过就好，熟悉一下流程。
剧本就摊在桌子上，翻到的那一页就是他们要演的那一场，虽然没对尚西苑报什么希望，但是闲着也是闲着，对词还可以加深一点印象。
严之正好就在后面没多远的地方，场景也快布置完了，正好就趁着没有人发现自己，站在后面支着耳朵听。
于是严之就听到了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一段对话——
尚西苑：“你是谁？”
顾庭琛：“你不用管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
尚西苑：“那你说说我是谁。”
顾庭琛：“......你的台词是让我滚出去，不是让我证实你是谁......”
尚西苑：“哦对对对，不好意思，再来一遍......装神弄鬼，滚出去。”
顾庭琛：“有点礼貌啊小朋友。”
尚西苑：“......好的。”
顾庭琛：“......”
尚西苑：“......”
活脱脱的幼儿园老师在训幼儿园的小朋友既视感......就这么几句话错得离谱，真的还能拍下去吗？
顾庭琛也心累。说起来其实他的性格比较着急，没有多少耐心可以等到自己的搭档拖延，但是尚西苑大眼睛眨巴眨巴很无辜的样子又让人下不了狠心去责骂。
严之已经做好了让尚西苑自由发挥的准备了，反正尚西苑的配音大概率是要后期配音了，嘴型最大限度的对上就好......
“好！各部门准备！”严之拿着大喇叭坐在监视器后面喊，看到两个主演走到场地中间了才继续，“《翻越永夜》第三十五场十镜一次！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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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根废了。
没有人相信他的话，在这个闭塞交通都不便利的小村子里，警察大过天，说的话就是一切。冬根被警察带走过，是在教室里被扭送出去的，他卷到命案里了这个消息也不胫而走。
小村子里怕什么？怕朝夕相处的邻居是个杀灬人犯，怕捡回来的那个孩子长成了一个白眼狼，还怕最后这份报应要落在自家头上。
冬根叼着一根草蹲在门框上，小山村的太阳再猛烈也晒不透山沟沟里爬出来的浮萍草。
冬根就那么对着太阳看，看到眼睛底都一波一波的晃出光斑，眼睛又酸又痛，然后落下泪来。
“瞎了好......瞎了就什么都没看到。”冬根喃喃自语，身边有人从他身边挤过，晦气的捂着鼻子，好像他散发着什么烂透的臭味。
冬根觉得好玩又好笑，低下头，对着要走远的那几个人啐了一口：“诶，跑什么啊？怕什么啊？怎么不朝我丢石头了？现在开始怕我晚上去你们房间杀了你们了？”
半大孩子哪里知道是非对错，怕了就叫嚷着跑了。
冬根没找到什么乐子，又开始抬眼看太阳，嘴里嘟囔着：“孬种。”
“你不孬？”男声从边上传来。
村子里生来死去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闭着眼都知道是谁的声音，这男人的声音显然不是冬根认识的，不是村里的。
冬根浑身紧绷，忽然又泄气了一样松了劲：“我说了，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问你这个。”
冬根厌烦的站起身去循着声音看，却发现男人要比自己高一些，穿着笔挺的西裤和衬衫，人模狗样的很。
冬根见过这样子的人，但都是在电视里了，于是揶揄一笑：“我说呢，哪个城里来的小白脸啊？”
男人没有说话，还是那么看着他。
刚长大的孩子总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了，急着摆脱黏在身上十几年的幼稚和青涩，恨不得一把撕开年龄的桎梏宣告全世界自己是个大人了，能有大人的生活方式和言谈举止。
所以那个男人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冬根觉得恶心，和那帮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自己从教室里摁着脸拽出去的狗一样恶心。
“草了。”冬根呼出一口气，“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
“我是你亲祖爷爷，还知道我是谁......”冬根痞笑着伸手做了一个下流的动作，“行了，装神弄鬼的，滚出去，从这个村子里滚出去。”
“有点礼貌啊小朋友。”那男人总算是收敛了脸上的笑，严肃的盯着冬根的脸，“我知道你看到了。”
冬根眼里满是阴鸷，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男人：“我看到了？我看到什么？我看到你亲妈在河里洗澡？”
“你是被威胁了还是不愿意说出口？”那男人胜券在握的走到冬根的面前，两张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冬根狠狠的咬着后槽牙磨得“嘎吱嘎吱”一阵响，猝不及防的出拳，直直的冲着对面男人的太阳穴！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对于冬根的突然发狠完全没有任何的惊讶，粗粝带着老茧的手掌用力一握就卸了那拳头的劲儿，熨帖合适的卡在手心里拽得紧紧的。
村子里摸滚打爬抓鸡撵狗的孩子永远带着一股山一样的狠劲儿，手脏嘴脏，虽然惊诧于自己这信心满满的一拳被轻轻巧巧的接下，但是冬根很快就反应过来，伸着腿去绊。
对方底盘扎实，完全没被影响到，甚至还把他的胳膊往后面一扭，把他整个人转了过来，膝盖顶着他后心的位置，和脏兮兮混着灰土的地面面对面的扑下去。
大力的扭拧传来的剧痛让冬根一下子脸色煞白，却还死活不肯嚎一嗓子，嘴唇里面咬的个鲜血淋漓的满嘴都是铁锈味，另一只没完全被钳制住的手抓了一把边上的泥土判断了一下位置往后一甩。
对方大概是没想到冬根这么能忍疼，都这样了还在反击，一时不备被撒了满眼的灰，呛气揉眼的档口压着的这天生命里带反骨的就连挠带抓要往外跑，硬是用双腿把人夹住，在冬根即将挣脱的档口喊了一声：“我是警察！”
警察两个字，带着光，但冬根是污泥沟里爬出来的，他见不得光。
浑身的力气都被光给抽走了，冬根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大喘气，好像肺被扎漏了似的。
“我是警察，我是来帮你的。”男人抓着冬根的胳膊不敢松懈，久久没有听到回答，直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啜泣声响起。
冬根这辈子就哭过三次，一次落地，一次养他的姨死了，一次就是现在。
男人以为是冬根知道疼了，正准备下来，就看见那灰扑扑的裹了灰尘的泪珠咕噜噜的一滚滚了老远，撞到了老梨花木的桌角才颤颤巍巍的碎了。
他听到这个连十八岁生日都是在看守所里过的男孩子喘着气，轻轻的说：“......你是警察？那你能把我毙了吗？”
男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是冬根说的气话还是胡话，轻声安慰着：“不好意思可能弄疼你了，我是警察，是来帮你的。”
“......把我毙了吧。”冬根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却因为趴在地上的关系只吃到了满嘴的灰，“你们问我再多我也不知道，不都说警察正义吗？你把我毙了吧，我下去见我......我要见我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