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杗喝了口酒,淡淡道:“你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刚把他从江里捞出来的时候,凶得要命,被他好一顿骂。我怕他冻坏了,好心让他过来洗个热水澡,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沈臣饶有兴趣笑着问白杗:“他说什么?”
白杗冷笑一声:“他说他喜欢波涛汹涌的长腿妹子,不会和我搞基的。”
一口老酒哧溜一下从沈臣嘴里冒了出来,只见他淡定地抹了把嘴,哈哈大笑起来。
“吴医生,你可太逗了,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欺我。”
他说完又是一阵狂笑,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一会儿,才接着继续说:“你哪个眼睛看出来我家三宝看上你了?人家玉树临风、陌上君子,就算真是基佬,也是个抢手货,轮不到你好吧?笑死,哎妈,笑死我了。”
吴步承整个人都不好了,就想找个坑跳进去把自己埋了算了。
白杗朝沈臣举举杯,笑道:“就是这么说,如果是,我肯定就找老大你了,是吧?”
两人说着又是一阵爆笑。
吴步承只觉心里闷闷地,眼眶热了起来,妈的,难道我要哭了吗?
他心里这样想着,还真是感受到一股热流正往上涌,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哭吧?
太丢脸了,得赶紧走。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算是保住了最后的颜面,他说完立刻起身,拿起自己的餐具走到厨房,洗起了自己的餐具。
热泪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滴在台面上,吴步承抬起胳膊蹭了蹭,吸了吸鼻子,把手在裤腿上一擦,低着头快步朝玄关走去。
饭厅里,两人还喝着,谈笑风生,白杗侧头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倒是沈臣叫住了他:“吴医生,去哪儿?”
吴步承握着门把手做了个深呼吸,随口应道:“去买彩票。”
出了入户门,吴步承仰头努力不要让泪水滴下来,但还是没忍住抽噎。
沈臣朝门口看了看,问白杗:“怎么办?”
“不是说去买彩票吗?”白杗淡淡道,“买完不就回来了?刚才可能突发灵感,想到什么财富密码了。”
他说着给对方夹了块肉:“你把他这个案子办好了,他还能给你包个大红包。”
沈臣笑了:“今年奖金,就靠这个案子了,搞不好还能升一升。”
他举起酒杯朝白杗的杯子碰了碰:“还是你想着我,这案子,让谁接手都是大功一件。”
“那是,”白杗笑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
吴步承沿着江边漫无目的地跑了一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下来,按着膝盖喘了半天才缓过来。
冬天天黑得早,江边风大,周围早就没有人烟了。
吴步承又气又脑,还很委屈,五味杂陈都不能描述他现在的心情,只后悔前一天没直接淹死。
“今朝醉,你混蛋!”
吴步承朝着对岸大喊,他其实不确定今朝醉究竟是不是真的,他更相信今朝醉不过是自己生死一线时幻境中的一个虚拟人物,毕竟自己活生生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什么小说人物?
不过话说回来,都是因为今朝醉的出现,才让他那时候失了分寸,说了蠢话,干了蠢事,这个锅,就应该是今朝醉背的。
吴步承吼了几声,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抱膝在江边草地上坐了下来,脑袋埋在膝盖上,蜷缩着,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孩子。
江边风确实很大,呼啸着在他耳边徘徊。
吴步承开始还有一丝期待,觉得白杗是不是会过来找自己,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放眼望去,连个白杗的影子都没有。
一想到对方现在还在和沈臣把酒言欢,搞不好还在嘲笑自己,吴步承就觉得撕心裂肺的难受。
妈的,昨天没死成,难道是因为自己脸还没丢尽?这回可是把这辈子的面子里子都丢完了,总能死了吧?
他做了个深呼吸,起身朝江边走去。
坐在岸边,双腿挂下去,风起江浪、水面沉浮,将将擦过吴步承的鞋底,随时一蹬腿,就可以扑通一声下去。
吴步承这样想着,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网上九龙市人民医院的医闹事件已经发酵了,私信和留言已经爆满。
他把手机往边上一仍,冷哼一声,忽然觉得全都无所谓了。
全身上下冷得直哆嗦,只有眼眶是热的,泪珠带走了身体的热量,让他越发觉得冷了,他想留住这点温度,只是可惜,眼泪从来就是不听话的。
他抹了把泪,曲起一腿,把脑袋耷拉在上面,注视着江面思考人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脚冰凉的吴步承只觉昏昏欲睡,一个瞌睡袭来,身子不由得一歪,朝江面栽了下去。
顷刻间,吴步承心中苦笑,感叹自己这一生可真叫多灾多难,上辈子可能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刑吧?算了,一挂解千愁,死在江里喂鱼,下葬都免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来给自己收尸的。
他这边心念电转回忆着并不幸福的一生,忽觉手腕一紧,啪的一声额头撞了一下。
“你搞什么!”
头顶传来一声吼,吴步承抬起泪眼,迷迷糊糊到白杗的身影,好不容易止住的热泪又关不住了。
白杗虽然人高马大,但吴步承也不矮,要把对方拉起来其实并不容易。白杗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才把对方给拉上来。
两人倒在草地上,白杗累得直喘气。
吴步承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正纠结就见对方伸手过来在自己眼睑下擦了一把:“怎么一天不如一天了,昨天还挺凶,今天怎么一副楚楚可怜相?你这是黛玉附身了?”
吴步承忙坐起来,抬手把眼角擦干。
白杗笑笑:“不过进步也是有的,至少今天上面没湿。”
吴步承低头不说话。
“生气了?”白杗问他。
吴步承:“没有。”
白杗:“彩票买好了?”
吴步承:“没有。”
白杗笑而不语。
吴步承刚才还心潮澎湃感动得不得了,这下又没由来地发起火来,冲自己的救命恩人愤愤道:“你们不是吃得很开心吗?找我干什么?”
白杗脸上笑容不减:“怕你中了大奖,不去报警,那沈臣今年立功的机会就没了。”
这话听得吴步承的心情降到了冰点:“你们拿我的事情挣功绩,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太缺德了!”
白杗:“怎么能是缺德呢?这叫双赢懂不懂?这是个大案子,他能看到立功的机会,才会卖力去办案,不然就靠几年同学情分和一顿饭,他怎么可能为你卖命?”
吴步承听了这话心情有所好转,语气也跟着好了一些:“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我们是老同学,”白杗语气平和,“以前一个宿舍的,很铁的哥们儿。但是踏上社会了,总会有更多的考虑,不再像学生时代那么单纯了。如果仗着学生时代关系不错,就觉得别人应该应分得帮你,那就大错特错了。踏上社会以后,要先权衡利弊,毕竟大家都要过日子的。”
吴步承忽然觉得心底似乎生出来一丝暖意,他注视着对方问道:“所以,你是为了让他帮我所以才请他来吃饭的?”
“不然呢?”白杗起身把手伸给吴步承,“我工作了一天也很累,你以为我乐意下厨做给他吃啊?虽然你确实是无辜的,有个熟人在里面,总是多一份保障。但是如果在外面请客,万一被人拍到,放到网上去,他就得和这个案子撇清关系,不能插手了。”
吴步承:“但是你帮我对你没有好处,你为什么要帮我?”
白杗低头注视他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吴步承想了想,笑了:“你怕我投江砸了你奖金。”
“孺子可教。”白杗转身朝前走,“走吧,回家了。”
听对方说回家,吴步承刚才生出的那意思暖意就瞬间澎拜了起来,扬起嘴角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两人走在北风呼啸的夜里,吴步承两腿湿透了,脚下却很轻快,心里也很热乎。
回到家,白杗让他去洗澡,自己进了厨房。
……
“吃饭。”
白杗朝洗好澡出来的吴步承说。
吴步承走过来,看着那把刚才沈臣坐过的椅子不动。
白杗无奈地看着他:“他身上又没病毒,他坐过你就不坐了?”
吴步承不说话,默默向前走了两步,白杗叹了口气把饭碗往旁边挪了挪,自己坐到了隔壁椅子上。
桌上两道菜都是新做的,吴步承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端起饭碗扒拉起来。
白杗又递给他一碗热汤:“把汤喝了,暖一暖。”
吴步承心想,我现在其实挺暖的。
不过他还是乐呵呵地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