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疑点很多。”
白杗起身朝一扇门走去，吴步承紧随其后。
推开木门，整墙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立刻吸引了吴步承的视线，书架下，一张宽大的书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纸张本册、文具用品、以及一台笔记本电脑，吴步承琢磨着，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书房吧？
白杗随手从桌上抓起一把彩色白板笔，在对面白墙上画了起来。
没过多久，墙上就出现了几个长方形的框，每个框里写了一个人物，人物之间还被不同颜色的线条链接了起来。
吴步承看得热血沸腾，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推理吗？
他默默注视着继续在墙上写写画画的白杗，然后看到他开始写字了。
1.患者母亲跳楼？导火索？自杀？他杀？
2.患者父亲要求手术？
3.院长游说副院长？条件？
4.副院长接受？
5.记录？
6.堂哥？
7.心脏移植条件？
……
对方洋洋洒洒写了十几条，吴步承看得目瞪口呆：“这些都是疑点？”
“你自己是学医的，”白杗点了点第7条，“这一点，你至少能发现问题吧？据我所知，器官移植不是拿个器官就能按上去的，必须先匹配，而心脏不像别的器官，所以，活着的时候，医院不可能给家属做匹配的。”
吴步承立刻应道：“对，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防止家属自杀。”
白杗：“所以，既然不知道自己的心脏能不能给女儿用，她为什么要自杀？而且早不自杀，晚不自杀，偏偏要这一次自杀？”
吴步承顺着对方的思路也发现了疑点：“对，患者是先天性的，病了十六年，这一次发病并不是特别危急，已经稳住了，所以患者母亲跳楼，父亲逼迫医院动手术，应该不会是出于被逼无奈下的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白杗：“所以才会有第一个疑问，她真的是自杀？”
吴步承：“她的坠楼地点是医院住院部的内院，已经清理过了，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而且是晚上，应该也没什么目击证人。如果要查证，可不容易。”
白杗点点头，没有接对方的话，他盯着白墙上的信息沉默半天后，喃喃自语：“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
吴步承内心咆哮，这可是关乎我命运前途的事情，就算不关心我，这也是关乎人命的事，怎么能在当事人面前说有点意思呢？太不走心了吧！
白杗在患者父亲下面画了个红色星号。
吴步承一脸震惊：“你怀疑……她爸爸？”
面对对方不可思议的质疑，白杗投来肯定的目光：“不错。”
吴步承：“为什么？他可是父亲、是丈夫，怎么可能杀女、杀妻？”
白杗：“正因为他是父亲、是丈夫，才有动机。王琳琳先天性心脏病，可以想象这么多年为了看病砸了多少钱进去，精力就更不用说了。生活在这样的家里，想来应该很抑郁，而作为一家之主，他一定身心俱疲。如果能摆脱这个包袱，摆脱她们，王留根未必不想开始新生活。”
吴步承：“可是，再怎么想摆脱，也不至于杀人啊，提出离婚也是可以的啊。”
“离婚不容易，尤其是他们家这种情况，更何况，作为王琳琳的父亲，离婚后，王留根依然不能摆脱对王琳琳的责任，”白杗又在白板上画了个圈，里面写了保险两个字，“如果杀了人不但能摆脱现状，还能有一大笔钱，那这个动机就更强烈了。”
“谋财害命”四个字从吴步承的眼前一晃而过。
白杗看他一脸不可置信，问他：“你觉得什么东西可以让这么多人的利益达成一致？”
吴步承想了想，长出一口气，答道：“钱……”
白杗点点头。
吴步承：“可是，如果要收买院长，一定需要很多钱，保险拿来贿赂之后，也不一定还有得剩下，这不是个划算的买卖。”
白杗：“还有一笔钱。”
吴步承盯着白墙，绞尽脑汁，终于想到：“医疗事故赔偿金。”
“不错。”
吴步承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但是这么一来，医院的名誉有损，院长他们应该也会受影响的，他们应该不会为了钱放弃前途。”
白杗：“据我所知，九龙市人民医院的院长李秋年纪不小了，都快退休的人了，还有什么前途可言？退休前如果能捞一笔，也是不错，更何况，真要追究起来，无凭无据，他顶多就是管理不善，算是失职，大事扯不到他身上。”
吴步承：“那……副院长呢？”
白杗：“简单，许诺他一些东西就可以了，比如保举他接任院长的位置，毕竟，九龙市人民医院可不止一个副院长，竞争也很激烈。至于其他人，就和你一样，医疗体系里，敢抗命吗？”
吴步承长出一口气，心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白杗继续在白墙上写写画画。
吴步承忽然想起今朝醉的话，心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好像确实是我的贵人。
白杗放下笔，对着墙又看了片刻，开始做总结：
“患者父亲王留根出于某种契机，终于下定决心摆脱现状，开始新的生活。于是，他开始准备，第一步，就是买保险，为了避嫌，他一定会给一家三口都买上。
然后，就是等王琳琳发病。
送到医院后，找机会和妻子独处，然后把她推下去。
之后，找到院长李秋，威逼利诱，李秋眼看着就要退休了，也不想出事，当然选择明哲保身。
至此，王留根要做的事告一段落。
李秋找到袁永福，谈好条件，让袁永福着手安排手术。
袁永福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选人。被选入手术室的人，除了你，一定都是袁永福的亲信，早就约好了事成之后带着大家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也早就说好了，把你这个没有背景，平时唯唯诺诺的实习生推出来背锅。
至于手术，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这会是个失败的手术，我猜，很可能根本就没有进行移植手术，只是开胸，随便处理一下，她这样的体质，也必死无疑。
医院要做的事完成后，堂哥王斌就可以开始医闹了，为的当然就是赔偿金了。
至于你，被推出来背锅后，应该查过记录了，记录里面是不是根本没有袁永福和张梅波的信息？”
白杗说了一大段，好像讲故事一样，吴步承都呆掉了，此刻的心情只能用五体投地来形容。
“……你好像电视上演的侦探。”吴步承感叹道。
白杗依然语气平平：“这个案子其实并不复杂，不合理的地方非常多，只是外行人不太会想到亲人身上去。我们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就说过，要从身边的人身上去怀疑。”
吴步承一阵崇拜感叹之后，忽然想到现实：“所以，我现在要怎么办？”
“李秋深耕九龙市，应该有不少人脉，所以胆子才这么大，光报警不行。”
白杗想了想说：“这样，先注册个小号，把医院的横幅医闹发出去，制造点话题；然后你再到有关部门去实名举报李秋、袁永福和张梅波欺负弱小，冤枉你，让你背锅，但不要提案子的事情；然后你再送个锦旗给我，感谢我救你一命。”
吴步承无语了：“送锦旗和扳倒他们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白杗面不改色：“当然有，你送锦旗过来，单位公众号会发的。到时候我再一转发，不是可以侧面衬托出你实惨吗？大好青年，被逼自杀，这是多大的冤情，啊！”
白杗说到最后，假惺惺地啊了一声，听得吴步承嘴角抽搐。
吴步承不知可否，总觉得对方的锦旗似乎有点私心，不过他没有证据，而且，对方如果真的能帮自己过了这个坎，别说送个锦旗，就算是给人当牛做马也行啊。
他这样想着，就不再纠结锦旗了。
白杗还在继续说：“这么一来，这件事就会成为一个很大的社会话题，舆论关注着，地方上就不好只手遮天了。到时候我介绍个警局的人给你认识，你去找他报警。”
吴步承：“但是报警了，如果没有证据，也没用，用医疗事故掩盖谋杀很难取证。”
白杗：“不是还有其他副院长吗？墙倒众人推，到时候一定会有人主动来联系你。”
吴步承：……
好吧，寄希望在毫无根据的推测上。
吴步承心想，如果今朝醉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的今朝醉是不是醒过来了，开始继续更文了？否则，谁会有这样毫无根据的自信啊！
虽然还是多少有点没底气，但是听白杗一通说下来，吴步承忽然觉得自己以为的死胡同似乎是有个门可以继续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