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抽泣了一会儿，终于在那男人怀里安静了下来。
但安静了没一会儿，他似乎又陷入了某种躁动，在人家怀里拱来拱去，怎么都找不到一个舒适的姿势似的......
人们小声议论着，脸上挂着吃瓜的笑，暧昧地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那男人用余光扫视全场，贴心地替钱多多拉好他的连衫帽，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你信得过我的话，咱们先离开这儿。好吧？”
“好！”钱多多答应得很干脆，高高兴兴地倚靠在那男人肩膀上，随着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往酒吧外面走。
“Carlos......”
“多多......”
“钱多多......”
钱多多听见一直有人在呼唤他名字，可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他感觉自己喉咙干渴，浑身像是被大火燎过一样，只想找个干净的，柔软的，冰凉的地方贴贴。
车里的汽油味令人恶心，一股脑吐出来之后，才方觉好一些。
那个人给他递矿泉水漱口，轻轻抚拍他的脊背。
那个人给他泡了姜茶，兑到温，送到他嘴边。
那个人拿热毛巾帮他擦脸，手法轻柔。恍惚中，钱多多觉得那双手很好看，骨节修长，细腻匀净。这么好看的手，在他们团里，只有萧羽晨才拥有。
恍惚里，他觉得这是一场梦。
他对面的人，就是萧羽晨。
梦里的他大胆而放肆，拉着萧羽晨的手，说了很多以前不敢说的话；扯住萧羽晨的衣襟，做了很多他以前不敢做的事。
一开始还犹犹豫豫地试探，可是酒劲壮胆，温水解渴，得了回应就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是谁先拥抱谁的，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是谁先亲吻谁的，他也完全不记得了。
他只觉得快乐，源源不断的快乐。
这水逆一样的人生，好像忽然间就顺畅了。他磕磕绊绊的暗恋，也忽然间一路开了绿灯，一脚油门直接冲上高速，停都停不下来。
呼啸而过的风从肌肤上掠过，是那样的舒服又自在，他仿佛身在旷野，想要对着一望无际的草原放声高歌。
他好像是喊太多，喉咙在痛；又好像是走太久，腿和腰，都是酸的。
体力透支殆尽，记忆也是断片的。
一睁眼，钱多多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身上倒是清爽，好像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水生木质调的香气。
他抽抽鼻子，纳闷自己什么时候买了这个味道的沐浴露，闻着还挺高级的。
脑海里闪过很多零碎的片段，温馨的，旖旎的，诱惑的......似乎是萧羽晨是接受了他的告白，两人携手促膝长谈定情，再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的......
钱多多脸上一热，但眼下只想立马翻身下床去洗手间。窗帘遮光性太好，四周一片漆黑，啥也看不清楚。
他摸索着枕边和床头柜寻找手机，这才猛地一激灵，反应过来不对劲——这，这不是自己家，这是在酒店啊！！
对，他昨晚是不是在酒吧喝酒来着？因为撞见萧羽晨跟别人......
他还叫了康诚，但是他半路走了。
原来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不是他跟萧羽晨！
那，那该不会是跟......别人吧？
别说，空气里还真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他就躺在钱多多身边，他们共同躺在同一张床上，甚至身上还盖着同一张被子！
不会吧，他竟然跟陌生人一起出去开了房！
钱多多心跳陡然加速，可一时也想不起前因后果。他按开手机屏幕，小心翼翼地照向枕边人的脸。
那人似乎被细微的动静和突如其来的光亮扰到，闭着眼睛皱眉翻身，手臂一伸，就将钱多多捞进怀里，抱了个紧实。
手机没拿稳，“啪”地掉到那人的脸上。
“啊——？！”
同时伴随着钱多多惊恐的嚎叫：“天哪！你，你谁啊？！”
手机的光只亮了一瞬间，但也足以让钱多多看清那人的脸。
那男人其实长得不不错，皮肤干净通透，眉骨清晰，鼻梁高挺，嘴唇的形状也挺好看，颇有点“建模脸”的味道。
男人揉揉被砸疼的鼻子，哼唧了一声幽幽醒转。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刚刚醒来的他，带着一点点的慵懒的气泡音，半撑起身体往钱多多的方向摸去。
完了！不认识！无论是脸，还是声音！真的是陌生人！
钱多多的心沉到谷底。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
他下意识地抢过被子将自己牢牢裹住，瑟瑟发抖地摸索着按亮床头灯开关。
昏黄的灯光从床头墙壁上投射下来，正照在那个衣不遮体的男人身上。
“啊——！！”
钱多多又一次发出了土拨鼠尖叫。
“唔，看样子应该是没事了。”
那男人身材匀称，没有一丝赘肉，肌肉也很紧实，应该有保持健身的习惯。他从容地从床边的椅子上扯过自己的T恤套上头，又背过钱多多穿好长裤，这才有些好笑又带点玩味地望着窘迫的钱多多。“我说，昨晚做了什么，你该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钱多多就跟宕机一样，直愣愣地盯着那人，却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那男人看着他笑了，捋了捋垂在额前的蓬松刘海，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见你那么紧张，我还怕吓到你。倒是你，还不是看我看得很起劲？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啊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糗大了！真的糗大了啊！这种时候的关注点难道不应该是他们俩为什么会睡一起吗？！对着别人的肉体发呆算个什么事！倒是弄得自己像个臭流氓。
钱多多恨不得把脑袋一并缩紧被子里。
昨晚上康诚离开以后，具体都发生什么，怎么遇到的这人，他确实都不太记得了。但是吧，就算脑袋记得不全，身体上的感觉还在的。
还有那不翼而飞的衣服......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更尴尬了......
钱多多裹着被子缩到墙角，低着头像个鸵鸟，越发不敢看他。
那男人摸摸嘴唇，探究地盯着他，似笑非笑，仿若意犹未尽。“既然你自己不记得了，那就让我来告诉你。昨晚......是你先扑过来抱住我的。不仅抱了，还亲了。不仅亲了，还......”
“打住！我知道了，不用再强调了！”钱多多将整张脸彻底埋进膝盖里。“不好意思，是我醉酒失控。”
那男人点点头，又道：“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对吧？”
成年人，负责......真是字字扎心。
酒醉后可能会丧失清醒认知能力，行为也可能会出现偏失。他作为成年人，本应该对这种风险有预估的。况且康诚离开前还专程提醒过他。发生这种事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但也确实不能怪到人家头上。扭扭捏捏，倒显得是他矫情了。
“对！”钱多多咬牙闷声回应。“你说的有道理。所以呢？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想要你负责任......”那男人唇角一勾，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递到他面前：“呐，知道该怎么做吧？”
“嗯。”钱多多点头，一把抢过那人的手机。
他连人带被子挪到一米八大床的另外一头，点开自己的手机，对着那人的微信账号一顿操作。负责任，还能怎么负责任？酒店，车费，该AA的AA......哦，再给点补偿和封口费吧。
他名字叫钱多多，可是钱一点都不多，账户里的余额少得可怜，实在不好意思让旁人看见。2K......应该够了吧？不够也没辙，就这么多了。
“好了。”他将手机丢男人，披着被子起身，在地上、椅子和沙发上来来回回扫视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衣服。
那男人见他窘迫，非常贴心地拿起椅背上的浴巾，递给钱多多。“衣服我送去洗了，等下可以让前台送上来。”
洗了？！钱多多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那他穿什么啊？光着吗？
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困惑，尝试着问道：“要不，先穿我的？洗手间的浴巾架上，有个袋子。里面衣服是干净的。”
“......多谢。”
钱多多的脸热得烫手，但顾不了那么多了，围着浴巾就往洗手间奔去。临开门，他又不忘回身向那男人恳求道：“这件事，麻烦保密，好不好？”
“嗯。”那男人点头，算是做了回应。
钱多多打开淋浴，温暖的流水从头顶的花洒倾泻下来。他闭着眼睛，任细密水流从头到脚将自己笼罩。
那男人，还帮他洗了衣服？看样子他昨晚应该是吐过，就不小心弄脏了衣服。
这人这么贴心，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
太狼狈了。还很不堪。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跟陌生人走了，还发生了关系？
流水可以冲掉一切痕迹，却完全不能将这件事从他记忆里去除。
他因为萧羽晨出卖自己交换利益而痛心，可现在，这样随意发生一夜情的他，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眼眶酸了，眼泪似乎涌了出来，混进淋浴喷洒的温水里。
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他尴尬的地方，抱着一丝丝侥幸，只要他们两个相忘于江湖，就可以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甚至希望那个人行行好，最好在他洗漱完出去的时候就率先离开。
但是，事与愿违。
等他穿上略显宽大的T恤，和俨然变成了七分裤的五分裤打开洗手间的门时，那人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