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苏在民政局门口等了白兰渡一下午,离民政局下班还有十分钟,他想他不会来了。
冬日里寒风刮得紧,吹得魏苏耳朵生疼,他垂眸扫了眼手机,他爸魏峥嵘发来十几条消息,都是在问他领证了没有。魏苏叹了口气,喝光手里已经冷却的咖啡,转身走向自己停在不远处的车。
路上一对对情侣与魏苏擦肩而过,走出一段距离后还能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前方一座高楼的屏幕上打出“MerryChristmas”红色字样,字幕一点点淡出,一抹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广告中:雪花纷飞,长相出众的男人踩着雪一步步朝背对着他的女孩走去,女孩站在一家珠宝店落地窗前,浑然不觉身后有人靠近,直到男人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她才惊喜转身,男人打开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一条精致的项链,为女孩戴上,接着两人深情相拥。
魏苏摸了下冻得发红的鼻尖,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圣诞节,同时也是他新书的截稿日。
目光从广告中移开,他打开车门,准备开车回家,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按在车门上,“砰”地一声响,将车门被推了回去,他诧异地侧首,看见了一张戴着大墨镜的脸。
虽然墨镜遮掉了来人大半张脸,但魏苏仍从微挑的下巴看出了极度的不耐烦,一瞬间,眼前这张脸和项链广告中那张英俊的脸重合了——是白兰渡。这位大明星难得没做造型,头发桀骜不驯地支楞着,黑色呢大衣里配了件剪裁简单的黑衬衫,都是基础款式,硬是被他穿出了T台走秀的高级气质。
虽然赏心悦目,但浑身充斥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白兰渡居高临下打量了魏苏几秒钟,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魏苏?”
魏苏点了点头。
白兰渡掏出手机:“我爸妈给你多少钱,我双倍给你,只要你肯拒绝这份结婚协议。”
魏苏理解他的抗拒,任谁被迫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都会抗拒,何况这个男人还比他大几岁,还“贪”他钱。
魏苏摇头:“抱歉白先生,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白兰渡冷笑一声:“魏家卖子求荣,为了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公司让你嫁给一个男人,你竟然也肯?”
魏苏无所谓地笑笑:“首先,我只是个私生子,其次我有钱拿,没什么肯不肯的,反正给你冲喜而已,两年后我们就能离婚不是么?”他看不清墨镜后面的眼睛,但却能明显感觉到周围温度骤降。
白兰渡身后高楼的大屏幕上,项链广告不断循环播放着,有几个迷妹停下脚步兴奋地喊:“啊啊啊是白兰渡的新广告!”高举手机咔嚓咔嚓拍照。
白兰渡敏感地扶了下墨镜,怕被人认出来似的扫了眼四周,然后往魏苏这边偏了偏头,不胜其烦地提醒:“听好了,如果你违反协议中任何一项规定,你们魏家就按违约处理,要赔偿三倍违约金,记住没有?”
魏苏点头:“白先生请放心,协议我有好好看,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合作,它一定会顺利结束的。”
白兰渡这才一句话也不愿与魏苏多说似的率先朝民政局走去,魏苏跟了上去,两人掐在民政局下班前五分钟领了证。
魏苏刚接过结婚证,白兰渡便伸出两根手指夹走了它,随意扫了眼,随手揣进兜里,然后再也懒得多看魏苏一眼,转身离开民政局钻进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超跑,躲瘟疫似的飞快开走了。
当天晚上,魏苏在白兰渡父母的催促下,带着不多的行李住进了白兰渡位于市郊的别墅,他到时别墅一片漆黑,白兰渡显然没回家,他不在倒是让魏苏松了口气。
打开灯,入眼黑白灰三色,装修连带家具都是走极简风,很符合白兰渡的气质。上二楼,魏苏的目光落到地面,地上有一条用白胶纸贴出的线条,拦在主卧门前,意思很明显,不让他进主卧。
魏苏从善如流地搬进了客房,刚放下行李,楼下座机响了,他迟疑了一瞬,还是下楼接了起来,不等他开口,电话对面的人劈头盖脸骂过来:“小李你是想死嘛!这都过去两小时了!微信不回,手机也打不通!让你给白老板拿件衣服拿到火星上去了是伐?”
魏苏:“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我真要被你气死了。”
魏苏心想这个小李大概是白兰渡的助理,看来电话对面的人把他当成小李了,便想解释:“不是,你听我说,你搞错……”
电话对面的人咆哮:“废什么话,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快把衣服给我送过来!”
魏苏无奈,这人根本不听他解释,在写稿和送衣服之间权衡半秒,选择了送衣服:“行吧,哪件衣服。”
“白色西装,一整套挂在白老板衣柜里,酒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限你半小时内送到丽都大酒店,否则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知道了。”魏苏挂断电话,上楼站在白线前犹豫片刻,心想:“我可不是故意过线的。”走进主卧,魏苏不敢多呆,直奔衣柜,拿了白色西装就走。
半小时后,魏苏到达丽都酒店,下车时才发现刚才忘记问电话对面那人的联系方式,这样一来,他就不知道该送去几楼,他只好去问前台:“您好,我是白兰渡先生的助理,来给他送衣服,请问酒会是在几楼?”
前台谨慎地道:“请出示您的证件。”
魏苏出门走得急,手机和身份证都忘带了,顿时有些尴尬:“驾照可以吗?这套衣服白先生有急用。”
前台看了他一眼:“驾照恐怕不行,请您稍等,我给负责这场酒会的经理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这时,一位盛装打扮、身段窈窕、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漂亮女孩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用美眸打量着魏苏:“你是白兰渡的助理?”
魏苏点头,看她有点脸熟,但想不起名字,猜测她可能是某位新生代女演员。
女孩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苏溪,是白兰渡的……朋友,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魏苏听她说话挺文气,不由对她好感倍增,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我是他新招的助理,苏小姐没见过很正常。”
苏溪抿嘴一笑:“你给他送衣服?我带你上去吧。”
该酒会是白兰渡主演的仙侠剧《剑心》的杀青会,哪怕是魏苏这种不关心娱乐圈的人也有所耳闻,据说是耗资几亿的大制作,电梯和走廊上贴满了《剑心》的宣传海报,饰演男主的白兰渡身负长剑仙气飘飘,一脸超尘绝俗不食人间烟火,和下午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魏苏跟着苏溪上了十九楼,走进一间休息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苏溪奇怪:“明明跟我说他在这里,人呢?”
魏苏见桌上水杯还冒着热气,猜测道:“应该刚出去不久。对了,我想起还有其他事要做,你能不能……”
“可以,你把衣服给我吧,待会儿我帮你跟他说下。”苏溪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白哥哥招人的眼光越来越好了,你长得这么好看,一点也不像他的助理,之前那个小李,跟你一比简直差远了。”
魏苏心想我确实不是他助理,面上笑着:“那就拜托苏小姐了。”将白西装递过去,苏溪伸手去接,交接时,苏溪不小心碰到了魏苏的手,魏苏脸色一白,想也不想打开了她的手。
“啊——”苏溪穿着极细的高跟鞋,重心本就不稳,被魏苏一挥,撞到了桌角,西装滑落,桌上的水杯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溅湿了白西装。
苏溪捂着撞得青紫的腰倒抽气,小脸皱成了一团。魏苏脸色发白,身体的不适让他指尖都开始发颤:“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你看她像是没事的样子吗?”冰冷的声音从魏苏身后传来,他回头,只见白兰渡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桂核般的深棕色瞳仁怒气隐现,正冷冷地盯着魏苏。
魏苏僵立原地,渐感呼吸困难。
苏溪眼圈泛红:“白哥哥……”
白兰渡斜了眼她:“怎么样,伤哪儿了?”
苏溪摇头:“我没事,这只是意外,你别怪他,你的衣服被我打湿了,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白兰渡眼风扫过魏苏,瞥见他正往门外走,“站住,向她道歉。”
苏溪:“他已经道过歉了。”
“好。”魏苏脚步一顿,回身勉强一笑:“苏小姐,对不起,都怪我,今晚我就不该替他送衣服过来。”
白兰渡皱眉看他,“谁让你给我送衣服?”
他话音刚落,门外进来一个男人,穿着豹纹外套,打扮得分外妖娆,一面挂断电话一面道:“哎哟真是见鬼了,小李那小子半路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医院里躺着呢,怪不得不接手机,白老板家的电话是谁接的……哟,白西装送来了啊,怎么湿了?”他掐着兰花指着地上的衣服,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视线转到魏苏身上:“这位是?”
白兰渡撒谎不打草稿:“我新招的助理。”
经纪人迈克满脑门问号:“我怎么不知道你又招了个助理?”
“下午刚招的。”白兰渡说着,忽然绕过迈克,一把拽住偷偷开溜的魏苏的手:“不处理好我的西装就想走?”
魏苏头皮一炸,如避洪水猛兽般地甩掉他的手:“别碰我!”
白兰渡压着火低声道:“姓魏的,别不识好歹,合同上可没写我不能碰你。”
“你敢碰我,我就敢把我们的关系告诉苏小姐。”魏苏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在白兰渡耳边恶狠狠地道,不知是情绪过于激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眼底红得厉害,脸色简直可以用惨白来形容,可惜他的五官过于白净斯文,就连生气时都显得轻描淡写。
白兰渡盯着魏苏的脸看了几秒,然后笑了下,终于肯放他走:“滚吧。”魏苏几乎落荒而逃。
他踉踉跄跄冲到了一楼,手指颤抖着摸出车钥匙,啪——车钥匙因手抖得厉害掉到地上,发出的响声引起门童的注意:“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魏苏扶着脑袋,眼前的车水马龙衣香鬓影开始倒旋,门童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薄膜,依稀听见他在问:“先生你没事吧?”
“……别靠近我……帮我叫辆车,快。”魏苏只觉双腿虚软,勉强背抵门框,才不至于瘫倒。
门童看他脸色不对,飞快帮他拦了一辆的士,魏苏坐上车后,已是强弩之末,意识渐渐涣散,他只来得及对司机说:“去二院……”便沉沉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