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阳知道自己在做梦,并且一连几天都是这个梦,很多人,穿着不知年代的衣服,他们围在一起,面目狰狞,嘴里大喊着什么。
梦里的他被一种灭顶的恐惧抓住了,不知为何一动也不能动,只有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挤压着,哭喊都叫不出声。
他很想醒来,可是毫无办法,只能被迫看着眼前的画面,看着那些贪婪的眼,冷漠的嘴,嗜血的狂欢。
人群围在一起,举着火把,谢书阳在梦里大喊不要,没有人理他。他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只知道这件事一定不能发生,一定不能……
车平稳的疾驰在盘山公路上,何律师坐在副驾驶,频频往后视镜里看。刚才上车时,谢书阳眼下的乌青让人惊讶。
他不敢关心,也不敢打探,只能一板一眼的说正事:“控方律师补充了新证据,是一段别墅门前的监控,确认了死者是被几名男子强行拖拽进屋,这对我们很不利。”
谢书阳闭着眼睛,他仍然是西装三件套,头发被发胶固定得一丝不乱,听到这个消息,脸上也没什么大的表情,只浅浅答一声:“唔。”
明天就是开庭的日子,他们现在回事务所,做开庭前最后的信息汇总。
网暴的事情已经是过眼云烟,谢书阳是孤儿,没有亲朋好友给网友们威胁,那些人找不到谢书阳本人,也翻不出他更多的信息,拿他毫无办法,只能偃旗息鼓。
事务所的人又紧急聚在一起改变辩诉方案,有了这个视频,事件基本已经可以定性,无辜的女大学生被人骗来别墅,被一群吸*后嗨了的富二代轮奸致死。
会议室的人都沉默着,虽然他们早知道这一事实,但是当证据摆在台面上赤裸裸面对时有些人还是受不了良心的拷问。
这件事情在网上已经发酵得很厉害了,网友的骂声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前提是他们是个人,也有家人朋友,如果真的帮徐二少脱了罪,那只会走向两个极端:一、行业内化腐朽为神奇,变不可能为可能的职业峰顶;二、被万人唾弃排斥的个人道德危机。
不是人人都是谢书阳。
这场会议开到最后只剩谢书阳和何律师两人,谢书阳沉默的坐在主位,缺乏睡眠的大脑经过一下午激烈的高速运转终于显示出疲态。一丝额发从大部队里跑出来,脆弱的搭在谢书阳的眉角,给谢书阳平添一丝人味儿。
何律师看着满室空荡荡的椅子,鼓起勇气建议:“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做无罪辩护,坚持我们之前的方案,判个三五年或许更适合目前的形式,徐家那边也说不出话来,毕竟严格追究起来,大概率是无期。”
这是最适合当今形式的方案了,既能让法律给大众部分交代,也能缓解律所压力,不至于被推到全国舆论的风口浪尖。
谢书阳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个令人心悸的噩梦,这几日他都被这个噩梦纠缠,梦里也是这样一群人,毫无利益关联的普通人,自诩着正义和道德,他们聚在一起,在做一件让他痛不欲生的事情,幸好,那只是个梦。
现在的他已经刀枪不入,那些人再也伤害不到他,任何人,都休想!
大多数人都坚持的意见,就一定是对吗?
不,他终其一生唯一坚持做的事情就是,走在群众的对立面。
所以,谢书阳摇摇头,把额上那丝突然掉队的头发重新抹上去:“要做就要做到极致,他们都说他该死,我偏要救他。”
第二天的庭审全程不公开,网友们都翘首以盼,各大媒体也挤在法庭门口,等着看最后结果。
十一点三十五分的时候,庭审室的门打开,法院公布择期宣判。
如此证据链明确,事实清楚的案子居然择期宣判,法庭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书阳拿着公文包从法院出来,记者们都疯了,争先恐后把话题怼到谢书阳嘴边,期望能第一时间得到隐藏信息。
谢书阳退开一步,直面镜头,说了一段耐人寻味的话:“敬畏法律,敬畏真相,你们所追寻的公平正义也是我穷极一生向往的东西。”
这段话和他以往硬碰硬的风格大不相同,他把对方辩护律师的话给抢了,让观众很无语,简直不知从何骂起。
或许是得益于谢书阳强大的逻辑套叠和清奇诡谲的辩护手段,或许是那些没有被曝光的庭审证据,最终判定结果出来,聚会组织者和携带软性毒*的人分别被判刑一年和三年,其他人判经济赔偿若干。
一场备受瞩目的刑事案件就这样落下帷幕,令人瞠目结舌,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法院没有给出详细通报,广大网友便自己发挥想象力,网络上闹得翻天覆地。
谢书阳不管网络上闹得腥风血雨,不管他家小区门口又收到无数的花圈,被泼了多少桶粪,等法院宣判后就一个人回了山上的别墅。
还是何律师送他,短短两天,他对谢书阳的手段又加深了一层畏惧,谢书阳这个人的存在,就是让人惧怕的。他再一次的意识到,这是个魔鬼,他天生就是为了对抗法律而纯在。
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响起,谢书阳在后面悄无声息的接起来,电话里不知说了什么,谢书阳又默默的挂了。何律师正疑惑,手机里突然弹出了一条新闻,他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大惊,新闻标题这样写着:逃过刑法责任的徐少峰回家路上发生车祸,目前伤亡不明。
这事情峰回路转得,简直大快人心。何律师悄悄的看了后面谢书阳一眼,谢书阳仍然是面无表情,不知道他看到这个消息没有,又会有怎样的想法。
远远的看见别墅前站着一个人,谢书阳坐直了身体,眉目间似有喜色,等逐渐靠近,他发现那并不是杜简舟。
而是见过一次面的李郁,杜简舟说过,他是灾星。所以,自己又要倒霉了?
谢书阳在不远处下车,打发何律师回去。
他在离李郁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李郁的眼神仍然包含悲苦万象,现在里面还多了一重愤怒。
“杜简舟呢?”谢书阳问。
李郁冷冷答:“怎么,你怕自己害他还不够惨吗?”
谢书阳心里一紧,他想过了,如果杜简舟回来,自己就相信他。“他怎么样了?”
李郁不答他,只说,“我来,是来拿回杜简舟放在你这里的固元凝珠。”
“什么东西?”谢书阳疑惑。
李郁愤愤说:“他就是个傻子,居然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了你,你快还回来吧,你这种黑心黑肺的人,哪用得着那东西。”
谢书阳没有计较他语气里的放肆,而是说:“你想要?让他自己回来拿。”
李郁声音很低:“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弄死你?”
谢书阳笑起来:“怎么会,说起来,上次我出车祸是你的手笔吧?”
“就是我。你能把我怎样?”
谢书阳答:“你还不值得我耗费精力。”
“你不怕死?”李郁诧异了,还有人会不怕死?
谢书阳耸耸肩:“我怕死,”他看着李郁露在外面那只渗人的眼睛,“但是我不怕你。”
李郁纵横世间几百年,从未遇到过如此难缠的对手,灾星很大程度上利用的就是人们对他的恐惧,一旦不那么惧怕他,他对人的影响也越小。他是可以瞬间让谢书阳倒霉,可是谢书阳不在时运册上,怎么着也要不了他的命。
固元凝珠相当于他们散仙的金丝铠甲,能在受伤时护住心脉,保元神不散。杜简舟最近状态不太好,林月月催促他帮杜简舟把固元凝珠拿回来。
“让他来找我,我保证不再伤害他。”谢书阳加强语气。
李郁半信半疑,谢书阳进一步保证:“我把剩下的几张符咒都烧掉了!”
这么好心?李郁皱起眉,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相信谢书阳时,杜简舟从一旁畏畏缩缩地出来,杜简舟也看出来了,谢书阳的状态也很不好。
谢书阳看杜简舟突然现身,心里不知何处而来一股喜悦,又看他脸色惨白,神情暗淡,喜悦随之变成了怜惜。如此丰富的情感变化简直让他自己不知如何自处。
“你还好吗?”谢书阳轻声问,温柔的态度简直怀疑他吃错了药。
杜简舟很不习惯,想靠近又担心,只匆匆地点头,“你呢?”
“他好着呢!”一旁的李郁受不了二人这样的奇怪的气氛,对杜简舟恨铁不成钢,“你没看他昨天电视上如何威风,还能把一个杀人犯辩护为无罪。就该让那群泼粪的找到这里来……”
谢书阳毫不客气地回敬:“我为杀人犯辩护,总好过你自己就是杀人犯。死在你灾星手里的人,怕是多如牛毛吧?”
李郁被谢书阳打了七寸,顿时焉下来,拂袖而去。这俩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杜简舟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