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楚替他惋惜着,那边交谈声又传来。
“微微,你……”男子先出声来。
微微?应该是徐柳氏的闺名。容楚猜想。
“我无事,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若是被发现了,我怎么保你?”
“微微,孩子……”
徐柳氏摸了摸肚子,道:“没了。”
“这个孩子也是你的,你难道不痛?”
“痛啊,怎么可能不痛?”
“……”
容楚越听越澄澈,心里已经有了一大堆为什么这徐柳氏要诬陷他的理由了,气愤得不行,全然丧失了理智要冲出去。
这次是孟逾拉住了他,咬着呀道:“你干什么去?耍流氓吗?”
“我耍流氓?!我他妈……我这……”容楚扯了扯贴着的湿裤衩子,依旧是语无伦次,“这孤男寡女两个人你也看见了吧?微微微微的都亲昵地叫上了!你还看不清楚吗?”
孟逾没反应,一副看他作的表情。
容楚指着自己:“你非要认定是本大爷把她孩子撞掉的,她这会儿却还在这里私会男人!你还看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吗?”
“容楚……”
“我现在就出去,把这奸夫抓到徐将军面前去!”
“你给我回来!”孟逾一把扯住容楚,再一次从后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挣脱,慢慢道:“那人叫柳之鹄,是表嫂兄长。”
?
容楚一愣:“这……”
“你还要出去丢人现眼?”孟逾压着声音,“若是被柳之鹄认出你,恐怕你就不是在我手里丧命溺在这水池子里这般简单了。”
容楚:“……”
行吧,那人确实一脸凶相,想来就不好惹。
不过容楚觉得奇怪:“既然是徐柳氏兄长,何故这般鬼鬼祟祟偷鸡摸狗的?”
“你说话是一直这么难听吗?”
“……”
哪里难听了?明明是实话实话好吧?
容楚不想和他纠结这些,又道:“我记得徐柳氏好像不是若提城人氏吧?”
“确实不是。”孟逾道,“表嫂名讳柳之微,原赤羽城名门柳氏之辈。”
赤羽城当年藩王割据,百姓一片叫苦,将带兵城破后,百废待兴,而柳家因故只遗这兄妹二人,徐大将军既是赤羽城的功臣,又救貌美佳人柳之微于水火之中,便是就这般缘分起了。
“那柳之鹄到底是什么情况?”
“柳之鹄当年投靠的便是那藩王,表哥自然要拿他正法。”
好像串起来了。
柳之微虽与徐大将军情深意切,但也不好明着包庇自己这兄长。
那边话语继续着,柳之鹄问:“什么时候走?”
“我不走了,兄长,我要留下来。”
嗯?容楚还是觉得不对劲儿,转头看一眼孟逾,只抱臂靠着玉石台泡起温泉来。
“留下来?微微,你不恨他了吗?”柳之鹄问。
容楚思考着这话中之意,啧啧细品着。
孟逾插话:“定是恨你,让人掉了孩子。”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孟逾不愿意搭理他了。
那边继续,柳之微道:“恨啊,既然是恨他,便是要亲手了结了他。”
操???
容楚想不到,柳之微全然一副弱女子模样,竟要亲自操刀取他性命……
果然现在的女人都和容梦一个样儿,又狠又毒。
“微微,你做不到的。”
“我尚未做,兄长为何要下此定论?”
“你如何做?他是何等身份,又是何等狡猾,纵使他对你毫不防备,你也做不到,你明白吗?”
容楚满意点头,还是兄长哥哥比较明事理。
柳之微却是摇了摇头,全然听不进去,只道:“兄长,你太小看我了,纵使他再神通广大,也绝有放松警惕的时候,我不怕等,也不怕熬,他们一家子,都会死在我手里。”
真狠啊……
只是这话狂妄,比身侧孟逾方才说的那些还要狂妄。
“微微,走吧,跟兄长走吧。别再作践自己了……”
柳之微摇头:“我可以接受这一切,他对我怎样,都无所谓的。”
柳之鹄叹了一口气。
那边柳之微缄默片刻,摸上了肚子,道:“只是委屈了容家那孩子,平白无故受我诬陷冤枉,若是以后有机会,必然补偿于他……”
嗯……容楚点头。
嗯???
容楚又猛地反应过来这话不对。
这、这意思就是她柳之微承认了容楚没有撞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啊!!
容楚激动了,这真就是突如其来的澄清洗白,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赶忙偏头去,准备扯着孟逾想让他贴近些听清楚自己这说不清楚的辛酸泪史。
结果是孟逾已经靠上了玉石朝那边打量了。
“听见了吗?”容楚几乎快声泪俱下。
孟逾强作镇定,淡淡道:“听见了。”
“听见了就别扯着我了,我要上前去问清楚,平白无故受这么大的冤枉,六月份不飞雪都说不过去……”
“不行,我现在就要去跟她说清楚,指不定我老爹现在正拿着戒棍满城找我呢,不给我个清白,我这皮子可就要不得了。”
只见容楚说着便要出去,却是依旧被孟逾给拉住了。
“你做什么?七皇子,我可是好好同你说话了的,便是你刚刚恶语相向信誓旦旦要杀了我还险些将我按死在这汤池子里,把我心子都吓跳了,不过我楚大爷宽容大度,也就不追究你旁的,这会儿便就不要再绊着我,你我两不相欠,往后更是不要再见了。”
“容楚。”孟逾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不许他出去,又道:“抱歉,是我未能知晓事情原委,误会了你,我那些话……确实难听,莫往心里去……”
容楚愣了愣。
孟逾……在跟他道歉??
真是新鲜事儿啊!
容楚也不是丝毫不讲理的,他只是很少看见孟逾低头。孟逾身为七皇子却是幼年便被送去临赵国做质子,后孟逾在赵国积势蓄力庞大回梁以来便是千呼万拥一路顺风,心气更是高涨。在容楚印象中,孟逾就是很少低头言错的,他总是高高在上,总是目中无人,哪怕做的事不对,也有人替他顶了去。
无论是身为众星捧月的七皇子还是后沦为容候手中傀儡登上皇位成为皇帝的孟逾,几乎都是从不低头的。
唯有一次,容楚记得,唯有那一次,孟逾来求过自己,身为帝王的他压低了姿态,俯身在地,求着容楚阻止容候的决策,阻止六公主被迫去大漠孤地和亲……
那一次,便是彻底的分水岭,也酝酿发酵成了最后的悲惨。
只是那时的容楚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他历来便是个闲散的,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他巴不得看热闹,他永远不嫌事大,只要与他无关,他都能将袖手旁观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今想来,酿成最终大错,也有他自己的一份力。
唉……
“我没怪你。”容楚心头叹了一声,嘟囔着出声,“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会误会,你说的那些话又算什么,往后还有更难听的传出来,我都习惯了。”
“什么?”
“没什么!”此一时非彼一时,容楚深知可以扭转,便是道,“七皇子,既然你都听到了,到时候可得替我作证!”
孟逾表示可以,却始终不放容楚过去,容楚不解:“做什么?”
“先听听看。”
也好,真就是气昏了头了,这种时候冲出去恐怕又要多添一罪。都说他爹容侯是狡猾的老狐狸,他是老狐狸下的崽子小狡猾狐狸,又什么后浪拍前浪的把他爹拍死在沙滩上的,只道他还要奸诈狡猾,捉不到错处,可这会儿正遇到了事儿还是一个冒失劲儿,比他爹能影忍的性子差远了。
好在有个孟逾,才拦得住他……
“兄长,你回去吧。”柳之微轻声又道。
柳之鹄无奈:“微微,你既恨他,便跟兄长走吧。”
“为什么要走?兄长,我说了多少遍了?!”柳之微情绪不稳,“他徐嘉既然栓着我,我便陪他玩儿,总有他掉以轻心的一日,总有我报仇雪恨的一日。”
“微微……”
“他把我困在这里,他在外面颠倒黑白是非,我就应着他,我看看他能不能受得住……”
“你真的不该这样,微微,你曾经不是这样的,如果你不想,就离开……”
柳之微笑了笑:“兄长,想不想有什么意义,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离开,我不甘心……”
“……”
容楚已然懵了。
徐嘉徐大将军!
好像一切都有些不符他的设想,不符坊间津津乐道的传言,他冥思着,背抵着玉石划入池子里,浸泡了半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