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就好办事多了。
出租车司机收到几百块小费,心满意足地将纸币收进自己腰包里。
他发动车子,带着夏冰和李冠缨回到刚刚路过的商业街,再七拐八绕地开进一些僻静的小街小巷。
本地人的建筑风格都差不多,商业街之外的店面招牌也都是相似装潢,再加上当地文字排布起来如同乱码,没一会,夏冰就迷失了方向。
李冠缨一直观察着车窗外的镜像,车开到半程,他皱眉用手肘蹭蹭夏冰,小声说:“夏兄弟,他在绕路。”
“我知道。”夏冰扶额。“但出门在外,还是散财免灾吧。”
车子最后在一处僻静的民宿附近停了下来。
说是民宿,其实看起来跟普通民居差不多。那是个三层自建房,每层四户,房主住一层,还有个小院子。
房主是对中年夫妇,看上去就是听淳朴的本地人。
司机一下车便熟络地跟房主夫妇打招呼,几人互相寒暄着,聊得挺高兴。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夏冰从他们的手势动作能看出,司机是在跟房主介绍自己。于是,他也用英语跟他们打招呼,没想到他们也用英语回了他。
司机一看,便表示“你们自己谈,那我就先走了”,然后就离开了民宿。
李冠缨全程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夏冰给了房东两张钞票。房主大妈从一个圆盘状的东西上取下一把钥匙,递给了夏冰,然后带着他们上到二层。
楼道里点着盏破旧的白炽灯,并不比楼梯间的窗口透进来的光亮多少。
房间里倒是有扇朝阳的窗户。
房子不大,好在有个客厅,还有一间小卧室。基础的家具桌椅是现成的,沙发,茶几,桌椅,空调,电视机,甚至还有台小冰箱,挺齐备,就是都很旧了。
夏冰带着李冠缨进去卧室和洗手间看了一圈,床是只有一张的,一米五宽顶天两米长的那种。他皱眉跟跟房主大妈交谈几句,大妈摇头摆摆手。
“房间只剩下这间了。我问她有多余的床没有。”夏冰向李冠缨解释道。
李冠缨回复得干脆:“有此容身之处,已是幸事。在下不介意与夏兄弟挤一挤。”
“可是......”夏冰想解释什么,又觉尴尬。外人在场,他只得模棱两可自语道:“我情况特殊,总归不太方便。”
房主大妈此却忽然一拍脑袋,对夏冰说了几句,然后从阳台冲着院子里的房主大叔喊了好几句话。
很快,房主大叔扛着一张折叠床进了房间,三两下将它安放在客厅里。原本就有些拥挤的客厅,这下更狭窄了。
房主大妈向夏冰伸出手,夏冰便又抽了一张钞票放在大妈手里。
李冠缨刚想说什么,夏冰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说话。
待房主夫妇离开房间,他终于忍不住问说道:“夏兄弟,你给他们这么多钱,他就给加了张这个?这怎么睡啊,翻个身都得散架吧?”
夏冰笑笑,耐心解释:“没事,你去睡里面那间。这张床我睡得下。给的钱不只要这张床,还有新铺盖,等一会老板会送过来的。另外,我还叫他们准备了餐食,现在也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
说起餐食,李冠缨的肚子也适时地发出了肠鸣音。
两人随即相视而笑。
“但是,夏兄弟......”李冠缨看看小破床,再看看夏冰,直言道:“这一路都是你出钱出力对我各种照顾。若还要让你睡在这里,我实在过意不去的。大家都是兄弟,同寝挤一下真的无妨!我先前随军,兄弟们一起挤通铺,敌军有动静的话,反应还快。”
夏冰心道,那是你们直男!再说行军打仗的条件跟现在能一样嘛。在岛上那是没办法,现在住酒店,孤男寡男的,总得避个嫌吧。
他不想跟李冠缨掰扯这个问题,扒拉扒拉乱糟糟的头发揉揉眼睛:“咱们这几天都挺累的,我去洗个澡,等下吃完饭,就准备睡了。”
“那我去厨房帮你烧水。”李冠缨抬脚就准备走。
“等等!”夏冰赶紧扯住他后背衣衫。“不用忙。我忘记教你用热水器了。”
他领着李冠缨进了浴室,告诉他开哪个水阀可以用淋浴,还亲自示范怎么调节水温。李冠缨跟着操作一遍,点头表示会用了,随即指指花洒旁置物篮里的一排长得差不多的瓶瓶罐罐问:“这又是何物?”
夏冰挨个指给他:洗发水,沐浴液,护发素......
“哎,刚刚在商场买点洗面奶和乳液好了。这儿就只有这些。”夏冰碎碎念着。
李冠缨挠挠头,心说这些有啥区别吗,分明看上去是一样的。
不一会儿,老板送来了铺盖,并帮他们铺好。房主大妈也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米粉和几样小菜进门,将托盘放在茶几上,海鲜汤和小香葱的气味顿时飘满了屋子。
“属于人类的烟火气!真的好香!”夏冰陶醉地吸吸鼻子。
他跟李冠缨在沙发上坐下,一人分了双筷子,连吃带喝,一口气将米粉汤都喝了个底朝天。
这只是一碗很普通的米粉,普通到里面连个荷包蛋都没有,只有几只蛤蜊和一点点虾皮。但夏冰吃得很香。李冠缨看着他,吃得也很香。
饱餐一顿后,再洗澡换身干净衣服,夏冰几乎是脑袋挨上枕头就睡着了。
李冠缨洗了头发,对于洗发水稍微搓一下就能在头顶上结成一大坨泡沫,感到很是新奇。
他记得夏冰先前介绍说洗完头发最好涂抹另外一种叫“护发素”的东西,于是换了只瓶子,挤出些东西在头发上,却不小心挤成了沐浴液。
结果洗到最后,李冠缨的头发又干又涩地缠成了一堆,最后冲了半天,也没冲顺溜。
他又记得夏冰教他用吹风机吹头发,但手上的水没擦干,伸手一碰插座,就被流出的小部分电流弹到手指。
噼里啪啦,指尖又麻又疼,连带着胳膊和身体都要不受控制。
从没有过这种体验的李冠缨慌了神,吓得手一抖,连着电线的插头就被拽开了。
电流消失,他也算是逃过一劫,捡回一条小命。
惊魂未定的他顶着一头被电得蓬松的乱发,用浴巾裹住身体。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没有夏冰,以后可要怎么生存啊!
夏冰已经躺在客厅的小破床上睡得昏天暗地,任李冠缨怎么摇晃都没醒。
李冠缨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夏冰睡在这么窄小的床上,但最主要的是,让他自己面对这个陌生的,到处充满着未知力量的世界,他也是有些忐忑的。
还是挤一挤吧,起码安全。
从心理上,安全感会多些。
他将夏冰拦腰抱起,对方很是顺从地靠在他怀里,甚至自然而然地,往他怀里拱了拱,迷迷糊糊地叫了声“阿营”。
“阿......缨?”
李冠缨望着怀里夏冰熟睡安稳的脸,心中疑惑,脸颊却也同时浮上一层温热。他是......在叫我吗?
他想起葛薇也是这么叫他,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叫声“阿缨哥哥”。那张清丽的脸和夏冰的睡颜重叠在一起,相像到令人恍惚。
他轻轻把夏冰放在床上,拉开被子轻轻覆盖他的身体。
李冠缨倚着床头看夏冰,恍惚着,困倦感忽然充盈了他的意识,以至于身体和思维几乎同时停止了运转。
那就......睡会吧。
李冠缨放松身体躺下来。他困得睁不开眼睛,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这些日子,真的累坏了。
他做了个梦。
梦里元皇下旨让葛薇去南边梁国和亲,他和太子在朝堂上齐齐跪地磕头请求撤回和亲执意。他们脑门都磕破皮了元皇也不为所动,更是指定让李冠缨去送嫁,简直是在刀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李冠缨痛苦压抑却也不能抗旨,因为他的双亲还在皇帝手上,只得带着队伍奔波前行。
一路上他们经历了沙尘风暴,暴雨洪水,山贼劫匪等等劫难,就在即将抵达梁国前夕,忽然杀出一队蛮夷悍匪,将葛薇连人带嫁妆一并抢走。
李冠缨与他们殊死搏斗,但打着打着,那伙人居然齐齐消失了!
他惊得心脏狂跳,迷迷糊糊之间,听见四周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门开了又关,门锁相击,发出“咔哒”的声音。
似乎是隔壁,又或者是在对门,有人在断断续续的对话,紧跟着是什么硬且规整的东西,哗哗啦啦地倒了一桌子,不停翻搅着。
是麻将。
咳咳。好像还有谁在烧什么东西,有点呛。
李冠缨想。
刚刚是在做梦。
他睁开眼睛,窗外已是夜晚。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了。
他下意识地摸摸身侧,却惊讶地发现,那里原本是夏冰躺的位置,却只剩下冰凉的被子。
“夏兄弟?”
他喊了一声,却没人应他。
李冠缨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屋子里暗暗的,只有从窗外招进来的,路灯的光,带来的一点点光线。
他摸着黑来到客厅,依然没有夏冰的影子。
那张小床上的铺盖,还是他抱走夏冰时候的样子。
“夏兄弟!夏冰!”
他在小床上摸索了一番,竟发现了夏冰新买的手机。对,他先前在这里睡着,手机也落在床上了。
李冠缨又找去阳台,洗手间......没有,哪里都没有。
夏冰......是出走了,还是失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