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韶几乎是在孙少致掏出暗器的同时从层云楼二楼一跃而下的。
他从天而降,来的高调又突兀,落在众人眼中,便是艳骨英姿,灼灼光华。
人们向高高擂台上看去,英气美貌的少年迎风而立,一身暗红窄袖蟒袍绣了层层叠叠怒放的桃花,使他仿佛身处万丈软红之中,妖冶艳丽。那眉眼也是深邃惑人的,含笑模样风流而又多情,竟有几分勾魂摄魄之感,叫人一看便直勾勾的挪不开眼,活像是被狐狸精吸了魂。
有的姑娘看得都痴了,傻傻的收不回目光,还是被旁边的兄长推了一下,才蓦然回过神来,连忙慌乱的移开视线,不愿在这种场合失态。
“大哥!”燕幼玉瞧见燕韶来了,喜笑颜开,下意识的就想上前和他亲近。但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摆擂台事先也没和他商议,顿时就有些心虚,竟是直直的站在那里,不敢往前扑了。
只是拘谨而讨好的冲他笑了笑:“大哥,你怎么来了呀?”
“我若是不来,”燕韶目光淡淡扫过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于明秀和缩在地上不敢跟他对视的孙少致,又重新回到燕幼玉身上,轻笑一声,“今天这擂台上,可就得凭空多出一条人命了。”
燕幼玉听他如此说,又想起方才之事,不由得一阵后怕。瞧着自从燕韶来后就面如土色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孙少致一眼,心中即使原来还有恋慕之情,在此刻也都匆匆转变成了厌恶和不屑。
“打不过就用暗器伤人,我实在是没想到他是这种人!”燕幼玉揪了一下自己的衣角,跺脚恨恨道,又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不过大哥,今日之事到底还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擅自摆下擂台,也不至于发生后来的这些事情……”
燕韶一个挑眉,这意思,是要从轻处置?
这可不成。
得加一剂猛药。
孙少致不知为何,跪坐在地上时眼神连看都不敢往燕韶那里看一眼,活脱脱的心虚。
燕韶问了于明秀一句:“没事吧?”
于明秀颇有些受宠若惊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事。”
把目光投向孙少致时后背又是一阵发凉。如果今天不是燕幼玉的大哥救了他,恐怕现在真的就丧命于这孙少致之手了!
这孙少致表面看起来超然物外,不染凡尘,却不想内里心思也忒歹毒!
孙少致眼神躲躲闪闪的往这边瞅,不敢和燕韶对视,燕韶却是没搭理那孙少致,只从地上捡起来一枚青色香囊,状似不经意道:“孙公子掉了东西呢,这样精致的香囊,倒像是女儿家会用的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孙公子身上?”
孙少致脸色一变,一摸自己腰间,果然空空如也,想来应当是刚才比剑的时候不慎掉落的,一时间脸色都有点泛白,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直接站起来扑上去就要抢。
“那是我的东西!给我!”
燕幼玉目光落在那香囊上,一个皱眉,却忽然道:“等等!”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从燕韶手里把那枚香囊夺过来,反反复复的仔细打量,确认这枚香囊并不是自己送给孙少致的,又一想,孙少致父母早亡,又没有旁的什么兄弟姐妹,孤身一人,如今身上带着这明显出自女子之手的香囊,十有八九是早与别的女子勾搭上了!
她心思灵巧,不知想起什么,直接把那香囊翻了个面儿,里面的几片玉兰花瓣和一个用簪花小楷绣出的“致”字映入眼帘。
她咬紧牙关,手都在抖!
她果真猜得不错!
这孙少致分明是这厢与她瓜葛,暗地里却与别的女子苟合!
如果说刚才还对孙少致有稍许的怜惜之情,此时那点心软完全变成了滔天怒火,足以将孙少致烧个干净!
燕幼玉手下用力,见着急赤白脸想要扑过来的孙少致,直接把那香囊“啪”的甩在他脸上,冷笑一声:“孙少致,我与你相识多年,倒还没想到你有这样大的本事!当初若不是我父亲看你无父无母,形单影只,可怜你孤身一人,好心资助你进了学堂,如今你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乞讨要饭呢,如今你混了个学堂先生,本该以身作则,教书育人,却不想你连脸皮也不要了,同时脚踏两只船,想享受齐人之福?我呸!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你最好滚的远远的,夹着尾巴做人,别再来我面前碍我的眼!否则,本姑娘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她此话一出,底下乡亲顿时哗然,议论纷纷,又对孙少致指指点点,显然都从燕幼玉的话中嗅到点端倪,知道这人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却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郎,不由得骂声一片。
“还是教书先生呢,如此品行不端,如何教书育人?”
“长的倒是人五人六的,可惜不干人事!”
“可怜幼玉姑娘痴心错付了!”
“就是,你这种人,根本就配不上阿姐!”燕嘉宝刚目瞪口呆的看他大哥从二楼一跃而下,自认自己没有这样的本事,只好苦命哈哈的从二楼跑下来,刚近了些便听到自己阿姐怒斥这孙少致,又得知这孙少致花心薄幸,顿时怒气横生,直接指了一旁候着的十几个小厮:“你们还不赶紧把这人渣拖下去,好好伺候他一顿!意图行凶又脚踏两条船,我看他就是该打!使劲打,千万别手下留情!”
家里的小厮也是养了十几年的,都是护主的很,原本看到自家小姐受了委屈,愤慨难平,如今自家少爷亲自发话,他们自然高兴的不得了,一拥而上,也不顾孙少致的惨叫,直接把那孙少致拖下台去,不知道拎到哪个街角旮旯狠揍去了。
乡亲们无一人阻拦,皆是叫好。
燕幼玉却是拱手行礼,按捺住怒气,即使性烈如火,此时言语之间仍然进退有度:“今日比武招亲到此结束,本姑娘识人不清,让那宵小之辈险些伤了于明秀公子,实在是让乡亲们看笑话了,是本姑娘的不是,在此向众乡亲赔礼道歉。天已经晚了,乡亲们自行散去吧,按燕府惯例,接下来的七天时间将在城中搭设药棚,免费施药,乡亲们若是有家中困难的,可自行到燕家大药房登记,领取药品份数不限,家父到时也会派徒弟亲自上门医治。”
乡亲们听闻此言,纷纷感激不尽,道谢后陆续散去。
此时人已经散毕。
天空也彻底暗下来。
唯余沈雪停一人立于台下,手中握紧某物,抬眸望着燕韶。
眉眼似星河,皎若云间月。
实在是引人注意。
燕嘉宝瞧见沈雪停,兴高采烈的扯了扯燕韶的袖子:“大哥,你快看!那个就是我刚才跟你说过的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哥哥!”
他声音不算小,沈雪停离他们不远,当然也能听见。
燕韶却看不出来沈雪停有什么反应。
只是把燕嘉宝激动扒拉着他的爪子扯下来,便提脚迈步往台下走。
夜幕里嵌着几颗明亮的星子,皑皑月色如雪洒下,为燕韶劲瘦身姿披上一层清辉。
他面上总是含情带笑,英俊风流,眼尾微扬时倒像是夜中貌美的精魅,撩人心弦。
此刻缓步踱下高台,眉目如画,明媚张扬。抬首展颜一霎,宛若天光破层云。
竟恍然让沈雪停有种心跳擂鼓的错觉。
那块墨玉硌的手心生疼。
沈雪停却定定看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少年,没有放松分毫。
直到燕韶走近了,站定了,才惊觉自己竟一直屏息凝视这人,又见燕韶容色明艳到近乎逼人,攻击力极强,不由小幅后退一步。
气势上首先就弱了一分。
燕韶比他小了两岁,却格外颀长高挑,比这人高出半头,也就极为方便的将这人面上反应尽收眼底,没有错过他耳后薄红艳若胭脂,在白玉般的耳垂上分外明显。
心中便一哂,想不到此时的沈雪停还这么纯情,只是近距离接触,便已然拨动心弦。
想自己上一世在江州之时初见这人便觉惊艳,心动之下百般撩拨招数用尽,这人却始终如同柳下惠般坐怀不乱,他那时还真以为他心性坚定志本高洁,又或者根本是……不好男色。
屡屡碰壁时,几乎要灰心丧气,放弃攻克。
却不想沈雪停只是外强中干,见他意冷退却,那夜竟主动夜访燕府,与他私会。
面颊绯红,挺翘雪白。
汁水淋漓,难以自抑。
那夜之后他才知道,美人虽如冰,可只有尝过才明白内里有多火热。
更别提后来沈雪停对他使出那种腌臜手段,怀上了他的孩子……
可真是让当时的他大开眼界。
如今的燕韶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原以为沈雪停是因不爱他秾艳容色,因此前世才屡次婉拒。
却不想如今只是初见便心旌摇荡,眼神躲闪。
燕韶毕竟重活一世,自然能将有些反应看的清楚明白。
于是心下了然。
心中暗道,自己这张脸,有时候也不是全无用处。
倒也不过分肆意张扬,只微微低头,朝着那耳尖微红的美人轻轻一笑,明眸皓齿,昳丽至极。
“天已渐晚,这位公子却独自在此地逗留徘徊许久,可是……找不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