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安到底吓得站不住,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而陈江更是一声尖叫,把整个院子里的鸟都惊得飞了个干净。
“大胆!”他喝道,“在王爷面前告退,岂可如此无礼。还不快下跪领罚!”
守在院门处的太监闻声,立刻阻了洛祈的去路。
洛祈也不慌,当然也不会跪,只微微侧了侧身,用余光不屈服地看着王爷。
王爷闭起眼,感觉自己有些失态,他深深呼吸一次后,再睁眼时,脸上又挂起了那轻佻的笑意。
“陈江。”他轻唤道。
陈江觉得王爷的语气里,大有赞许之意,立刻点头哈腰,满脸讨赏地迎上去。顺便摸了摸自己还余疼未消的脸,像是提醒王爷,该给奴才做主了。
可是王爷瞅都没瞅他,眼睛一直落在新夫人身上,话倒是字字句句说给了他。
“我说你啊。我的夫人,对我无礼,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急着罚,这是真要当本王的主了?”
陈江顿时打了个寒噤,这话风不对啊!
他堆满笑意的脸立刻变得惨不忍睹。
好在他到底是个善于揣摩主子心思的主管太监,反应极快。
不等王爷再开口,他已自行跪下,先掌了自己两巴掌,又痛哭流涕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王爷恕罪啊!”
王爷的视线依然没变,脸上的笑意也没有减,教训的人却又换了一个。
“柴安,你不去伺候你们家夫人,在这儿跪着,是也等着挨打吗?”
柴安原本看着陈江掌嘴,都看懵了。嘴张了半天合不上,听了王爷的话,猛反应过来,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洛祈身后,做出一副衷心护主的模样。
洛祈这才完全回了身,与王爷隔着十步之遥彼此凝望。
两人的目光里,都没有什么柔情蜜意,又都隐含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片刻后,洛祈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之后依然一言不发,大步走出了院子。
-
明明夫人不敬,结果陈江领罚。
柴安把这事儿在脑子里过了几遍。不由地对洛祈多看了几眼。
看来这美人并非空有其表,难不成自己混沌半生,这把年纪开始服侍金主了?
想到这里,柴安极力克制,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洛祈本以为柴安是在庆幸今日没挨打,但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越瞧越觉得他像是点了笑穴一般,憋笑憋得很辛苦。
忍不住问:“你笑什么呢?”
柴安赶紧低眉顺眼地上前两步,“主子,我觉得王爷对主子,很是在意。”
洛祈心底嗤了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顺着话头问:“何以见得啊?”
“您看,那陈公公是什么人?可是跟在王爷身边十年的老人了,更是王爷眼前的红人啊!可今日,王爷居然为了主子,掌了陈公公的嘴。依老奴来看,这是王爷在对主子示好啊。”
洛祈浅浅笑了一下,对柴安的话,他有同感。
他也隐隐觉得,鱼儿在试饵,那就是有可能上钩的。
柴安偷瞄到主子的笑意,猜测自己说到了主子心坎里,立刻发自内心地支起了招:“既然王爷对主子有意,那主子也顺着点王爷,别惹王爷不开心。把王爷哄好了,那好日子,有的是。”
洛祈脸上的笑,慢慢变了味儿。他不屑地扫了柴安一眼,心道:难怪这太监一把年纪了,还在仰人鼻息,真是没有一点儿花花肠子。
一个长年征战沙场的王爷,征服欲能刻进骨子里。想拴住他,靠百依百顺,只能自取其辱。
洛祈想到这里,步子慢了下来,才想起问一句:“你说这王爷长年征战沙场?我看他还不到二十啊?”
柴安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了,顿了好一会儿,他才难以置信地小心问道:“主子虽不居京城,但王爷之事,也该有所耳闻啊?”
唉呀,大意了。
洛祈马上意识到,自己问出了一个原主不可能问出来的问题。他眼珠子转了转,不以为然地解释:“我平日里,从不关心这些个王侯将相的事。”
柴安听后,眼睛瞪得更大,似乎再怎么闭目塞听,也该对王爷的事知晓一二。
洛祈哪儿能读不懂柴安这神情,但他也实在是找不到更让人信服的借口了。只能硬撑。
好在柴安确实是个没什么心窍之人,惊了一会儿“世间竟有此人”,便口沫横飞地说起了王爷的丰功伟绩。
肃宁王杨琛,当今圣上的三皇子。母妃生他时,难产而亡。自小在舅父身边长大。
十岁起便随着舅父征战沙场,立下战功累累。如今,刚满十八。
“十八?”穿越前,二十五岁横死的洛祈,撇了撇嘴,这不就是个刚成年的小屁孩嘛!若不是在这个异世,现在的他应该还在备战高考呢!
“十八岁就封了王?还有了这么大的府邸?”洛祈随口又问。
柴安神情一凛,左右看看,见无人在附近,这才敢上前一步,在洛祈身边低语。
两年前,宁远大将军,也就是王爷舅父,企图谋反,幸被三皇子发现。偷偷将消息送回京城,立了大功。
大将军一家被问斩后,圣上便封了三皇子为肃宁王。并将大将军的府邸一并赏了他。
这还真是妇孺都该知道的国家大事,洛祈听得咂舌攒眉。
柴安只道是王爷的少年有为惊艳了洛祈,又添油加醋地说了王爷不少好话。
但他哪里知道,洛祈心中道的是:自小由舅父养大,却把舅父一家送上了断头台。这种人,忘恩负义,杀了他,为民除害。
洛祈瞬间觉得自己的复仇都变得高大上起来,有一种荆珂附体的快感。
-
一仆一主,一个说得激昂,一个听得激愤,谁也没注意脚下的路。
醒过神儿时,已走至一僻静的别院。院门是圆形拱门,上面悬着一方石匾,匾上刻着三个字:抚心院。
柴安一声低呼:“唉呀,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洛祈瞅那院门看着十分破旧,此刻正虚掩着。门口还有诸多杂草,无人打理。这么个荒凉的所在,在王爷府中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他也不免好奇,“这院子怎么了?”
柴安思忖了一下,小心回道:“这抚心院中有一深湖,王爷幼时坠湖,险些丧命。从此十分怕水。几乎不再来这院子。所以,也少有人打理了。”
洛祈听出了什么,确认道:“你是说,王爷不会水?”
柴安点点头。
五岁学游泳,二十年几乎每周都会游泳健身的洛祈,漫不经心地转了个身。他刻意崩紧了神情,但心中的喜悦却像一朵炸开的花,开在了他头顶。
这不是——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