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儿子的叫声,甘地转过头,她的眼神不似河水那般清澈,但更比波荡的河水多了一分柔和,她的笑容不似阳光下盛开的花朵那般灿烂,但更比花朵绽放之后多了一分包容。
镇子上的人均生活水平并不高,自安格斯知事之日起,他的记忆中母亲常常跟着父亲奔波,为了生计打拼,安格斯认为她为的就是每次回家能让儿子吃上可口的野果。安格斯的母亲并没有河水掩映中那样富有神话般的色彩,但她眼角细微的鱼尾纹有神话难以描述的平凡,因为她的形象诠释出了包含一切平凡的美。她的蓝色衣服并不显得华贵,看上面斑驳的褶皱痕迹,显然是清洗过很多次了,但任何一个看见此时的她,也会觉得她无须再用那些绚丽多彩的饰物去装点,真要形容她是一朵花,那她也是在朴实中绽放,在简单中出众。
“安格斯。”甘地提着两个竹筒走到安格斯的身边,她的步伐没有猫的优雅,却有胜于猫的矫健,短裙下的大腿上匀称的肌肉在行走中展现了出来,小腿肚上还有捕猎时,与猎物搏斗留下的齿痕。
一把从母亲手里夺过竹筒,安格斯打开上面的木塞,仰头大口大口的将水灌下。
甘地拿出一块毛巾为安格斯擦拭他脸上的伤痕,安格斯因为在茅草中逃窜,导致脸颊被划了很多伤口,红色线条在他脸上不均匀的分布着。
“谁叫你来的?”正在烤肉的安德烈问道,他说话的声音犹如篝火散发出来的灼热,充满了火气。
安格斯在父母面前并不像对待其他长辈那样有礼貌,只是整个人看上去完全放了开来,因为这是他最亲的人。
“安留席,我要甘蓝草。”这次的药草吃下至少可以让自己的实力涨一大截,安格斯喝饱了水,迫不及待的道。
安德烈来到奥纷里斯镇,之所以能扎下脚跟,这也全靠安格斯的母亲,因为他母亲的姓氏给了他的父亲,这才得到镇子上的人初步认可,在后来的多年里,安德烈多次为镇子做出贡献,方才变得像现在这样有头有脸,并得到镇子上的人的尊崇。
安格斯看着父亲的脸,炎热的天气使他脸上的汗液很快就变干,勾勒出了他脸部清晰的轮毂。烤肉的香味传入安格斯的鼻息,安格斯将视线转移了过去。
“做做调味料了。”安德烈翻转着烘烤中的金黄色烤肉,虽然热得要命,但在美味的诱惑下,驱使他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我可是不惜生命的危险救了马队,你怎么能将我的东西随便用呢?你必须想办法补偿我的损失,就当是救了马队得到的应得的报酬。”安格斯快速的一口气说完,紧盯着那块烤肉,为那些调味料感到可惜,那可是甘蓝草,吃了能抵得上他练上很多天功。
“先吃饱肚子吧,算是对你的补偿,待会儿火灭了,狼王就会过来了,到时候你要有力气与那些凶残的野兽搏斗。”安德烈从烤肉架上撕下一块不知道什么野兽的肉。
撕下来的烤肉很鲜嫩,只有外面烤得金黄,里面却是看上去能流出汁水的鲜嫩的白色肉丝,安格斯看得有些馋了接下了父亲给予的补偿。
安格斯明白父亲一般时候是不会随便动自己的东西的,所以没在找多少理由与父亲理论。
此时艾丽和一对中年夫妻走了过来,哪个男人大笑着道:“安德烈,你儿子不错啊,不仅救了马队,还将艾丽带了过来。”他牵着身旁的走路有点瘸腿的艾丽,可能是之前被狼的牙齿撞击到了脚裸的结果。
看着受了轻伤的艾丽,安德烈有点不快的斜视了身旁吃肉的儿子一眼,转头看向对他说话的男人道:“那里不错,都让艾丽受伤了,你也不会心疼你家孩子。”此时安德烈看艾丽的眼神比看安格斯柔和多了。
热天的温度在河岸上得到了加持,清凉的河水似是承受不住这种温度灼热,一刻不停的轻微晃动,粼粼波光犹如打碎的一块镜子,无规律的反射着光芒。河对面绿油油的森林在这样的天气下染上了一层蓝色的朦胧。
不怕火烤,不怕日晒的人们坐在暴晒得滚烫的鹅卵石上分吃着食物,津津有味的吃得像是很享受。安格斯看着这些汗流浃背的长辈们,让他想到这些人是不是不会游泳,或者是本身就是适合在火炉生存的种族。从他们身上散发的呛鼻的汗臭的味道在这里如天空的浓烟一样的萦绕,引来了很多绿苍蝇。
吃着食物,安格斯看到艾丽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服,偷偷摸摸的向河岸下跑去。安格斯笑了一下,知道她有段时间没方便了。
按安德烈的说法,看大火燃烧的速度最多到日暮的时候减小,现在正是烧得猛烈的时候,远远看去真的是热火通天,眼中的景物也被热气扭曲得不停晃动,要不是临近河岸的话,安格斯真觉得自己恐怕会被这种热气烘烤成一具干尸。安格斯站起身,走到河岸无聊的给身子浇水,让表皮的温度在水的淋浴中降低,不这样过不了多久他的皮肤怕是会炸裂开来。
狼王的嚎叫不时的断断续续的传来,除了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那些铮铮铁骨的汉子摆开了他们的架势,就地取材,在河岸用鹅卵石修筑堡垒,他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确保镇子上的居民的人身安全,那只血狼两次袭击镇子,咬死了好几个人了,安德烈这群人才自发的发起剿灭血狼的任务,组织猎队来到这里。作为猎队的领头人,安德烈来时就得到了错误情报,他只知道从别的镇子传来消息说一只血狼跑来了临近奥纷里斯镇的森林,并不知道那只血狼还统治了别的森林的狼,将它们全部带了过来,直到听到早晨覆盖整个森林的狼嚎中他大致判断出,狼群的数量怕是在万头以上,如果和几百头狼展开厮杀他还有信心歼灭它们,但面对如此庞大的数量,就算他们猎队的人加起来怕是也无法支撑住它们的进攻,而且它们没有多少箭矢,远程攻击能力很低。
“安德烈,这两个孩子怎么办?”艾丽的父亲看着远处将头埋在水中,撅起屁股洗脸的安格斯,艾丽正用手捧着水给安格斯裤子里面浇灌。
“到时候将她们藏在堡垒中吧,这次遇到的那只狼我怕会是传说中的东西,艾菲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说着安德烈两指间把玩的一颗圆形石头被捏成了粉末,此时安德烈大拇指接近虎口处的骨骼在用出力气的那一瞬显得有些嶙峋。
艾菲尔点了点头,跟随安德烈建立的猎队多年,他对安德烈的实力是大概了解一些的,在他的眼里除了镇子上高高在上的所有人都崇信的镇长他便是最强的。
群狼嚎声似永不停息的流水,从早晨到日暮不间断的在这片森林环伺。
野火经过经过一段时间激烈的燃烧,在楚月升起的那一刻明灭。
凉爽似是从天空那一弯缺月中浇洒而下,被烘烤了一天的猎队在此时一解白天淤积在心中的胸闷,随着一阵犹如被少女抚摸过的清风吹来,河岸边五六米的岩石堡垒顶部的几个人的抑郁之气在此时完全得到排解。
被焚烧过的草野在堡垒上的视野下一片空旷,森林的树木在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在道路的隔离下幸免遇难。
森林夜晚的温度在一排排幽绿的目光中急速下降,从森林大地渐渐缭绕而出的薄雾的陪衬下愈加森冷。
安格斯站在石头垒砌的堡垒上,手里的弓弩一次次的握紧,他的眼睛没有狼眼的幽寒,却有着狼没有的凌然,轩昂的眉宇在眺望中未有一刻的舒展。
安格斯本来是被父亲要求藏在堡垒中的,但天生好战的他怎会听从父亲要他弃战的要求,他还没有见到狼王是什么样子,而且在猎队临战气氛的带动下他身上的血液似在燃烧,并不是白天外物烘烤带来的感觉,而是由内而外无形中散发的气势,他和他的父亲一高一矮站在石垒的顶端,猎队的人此时看去,安格斯的气势竟与他的父亲不相上下。
“不愧是你安德烈的儿子,这么小精神中就饱含着一种无可言喻的浑厚。”一个大汉男人有点羡慕的看着安德烈,他一直跟着安德烈,有了家室生了一个孩子却在一次意外中身亡了。
“乌恩其叔叔,你今天怎么爱说我的好话了,你以前都是很少说话的。”安格斯转过头来盯着站在身后,赤着上身的汉子。
几人说话间,森林的狼嚎伴随草野最后的一点星火的熄灭而停止,大山野终于迎来了它前所未有的寂静。
突然停止的声音引导安格斯的目光再次延伸到了远处的森林,一双红色的眼睛,犹如还没熄灭的火焰在森林中跳动,渐渐的那双眼睛犹如飞行中的萤火虫歇在了草叶之上,停止了它的光芒的飞舞。那双红色一动不动的定立在那里,从中散发出的血芒散发到了安格斯站立的堡垒之上,与其对视,让人感觉犹如笼罩过来的一阵瑟瑟飓风,将要刮裂每一层肌肤,连与其对视的眸子也似针刺的疼痛。
寂静了有一盏茶的时间,那双红色的目光晃动了一下,接着传出一声孤独中饱含怨念的长嚎,整个夜空似要在这嚎叫声中旋转。
众人立即搭好了手里的弓箭,一边调整着呼吸,将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迎战状态。
与那道红色的目光对视中,安格斯突然觉得自己的斗性前所未有的在胸膛涌动,就似一口长气要立即吐出来,紧捏住弓弩的手也出了汗,“那是血狼。”安格斯脱口而出道。
“它盯上你了。”安德烈低头看着一脸好奇的儿子说道。
“我怎么感觉它盯着我?”猎队中的一个人说道。其实猎队的所有人都有这种感觉,在这种目光下像是一切都被它掌控住了。
众人并没有被此种目光震慑住,只是同安格斯一样的感到好奇,但手中的弓箭都随时做着拉射的准备,要不是射程不够,他们早就开始放射了。那个喜欢憨笑的汉子此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对他来说,箭术是他能在猎队拔得头筹的保障,也是他能被安德烈邀请加入猎队的理由,自然他要好好发挥自己的实力,不会让其余的成员领头功。
随着血狼的嚎叫声落下,森林再次陷入了寂静,众人屏住呼吸,静得站在堡垒顶部的安格斯隐隐能听见堡垒中艾丽的呼吸。
静了大概有两秒,狼嚎再次在夜空缭绕而起,这次的嚎叫充满了浑浊与厚重,让人听来耳膜都要爆裂,听着让人似陷入了一座大山撞了过来的幻觉,岩石临时搭建的堡垒也在这声音中摇晃。
“我们能杀得了它吗?”听见这种叫声,就算有争斗下去的意思,信心也被震慑下去了大半,艾菲尔说道。
“我要上来!”这时蹲在堡垒中的艾丽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