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浸透窗纱,远远近近,鸟儿出巢的鸣啼之声不停响起。
轻轻地,白思绮睁开双眼,只见莹白的窗纱上已渐透粉色霞彩。
门帘响处,碧楠轻手轻脚地走进,低声唤道:“夫人醒了?”
“嗯。”白思绮点点头,慢慢起身,示意碧楠服侍自己梳洗更衣,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空空的床畔,眉尖微微一扬——他还起得真早!
梳洗罢,饮了一杯香茶,耳听窗外的林鸟叫得欢实,白思绮心中一动,打起帘子走到院外,呼吸到清晨的新鲜空气,浑身不由一震,随即习惯地扭动着四肢和腰身,然后沿着院中的青石小径开始慢跑。
随后跟出的碧楠看到白思绮的动作,不由愕然呆住——夫人她,这是在,做什么啊?
小跑了几圈,额上已现微汗,而且气息紊乱双腿酸软,白思绮停下步子,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在心中不住地抱怨——看来这具身子真是养处尊优惯了,才跑这么几圈就累得跟老牛似的,以后一定得勤加练习。
又调息了一阵,白思绮正准备回房稍作休息,目光转处,却见一抹白影如流云般轻踏而至,右手提着一柄古铜色的长剑,正是神采烨烨的慕飞卿,当下不由一怔。
白衣翩然的男子行至院中,拔剑出鞘,明晃晃的剑光辉映着斑斓霞彩,教人不敢直视。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白思绮前世也颇好剑术,自然看得出慕飞卿不但武功卓绝,而且姿势如行云流水,不见丝毫滞涩,心中不禁油然升起艳羡之情。
碧叶葱葱的小院中,剑光辉映霞彩,幻作无数飞虹绽吐,白思绮看得目眩神迷,脑海中不由想起以前最爱的一首词来,当即曼声吟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正意气风发之时,眼前的男子却不见了踪影,白思绮语声顿收,耳后忽然响起男子浑厚的嗓音:“娘子好兴致!为夫竟然不知,原来娘子还有这般的壮志豪情,倒是半点不输于热血男儿!”
白思绮倏然回头,正对上慕飞卿深湛的双眸,当下勉强一笑,掩示道:“我刚才……不过是随口胡诌。”
“随口胡诌?”慕飞卿还剑于鞘,看向白思绮的目光愈发深邃,“那就更让为夫刮目相看了,看来,以前本将军的确是太疏忽你了!”
看着这样神色莫明的慕飞卿,白思绮的头皮忽然一阵发麻——此时的慕飞卿,眼神中夹杂着玩味,夹杂着探询,但更多的,是一种噬血的疯狂,还有猛兽见到猎物时的狠绝。
他,怎么会用这样的目光,来看待白思绮,他的妻子?
心头骤然升起巨大的疑惑,像是这些日子以来盘亘于胸中的疑问就要得到答案。
可是突然之间,慕飞卿的神情又恢复了素日的清冷,深深地注目白思绮良久后,再一次转身离去。
真是个古怪的男人!白思绮站在树下,默默思索良久,还是没能得出满意的答案,只得淡淡然一撇唇,将此事撂开不提。
不管慕飞卿和以前的白思绮之间有着怎样的纠缠,都与自己无关。反正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反正终有一天,自己会选择离开。
是的,自己一定会离开。
听着门外传来的那一阵阵莺声燕语,白思绮再次在心中重重地重复着这个自苏醒后就一直在琢磨的决定。
宁北将军府,不是自己的归宿,离开,是必然的选择。
最开始时没有离开,一是因为这副身子实在太弱,二是因为对这个所谓的天祈国全然陌生。
几个月时间过去,身子虽说好了一些,但比起以前的自己,相差还是太远,对于宁北将军府外的情况,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可还远远不够。
但白思绮已经不想再忍。
夜夜和慕飞卿同床异梦,尚在她的忍耐限度之内,可对于他的那十几房小妾,白思绮觉得自己已经快被她们聒噪得接近崩溃。
搬进主院将近一月了,慕飞卿“奇迹”般地夜夜与她同榻而眠,但是白日里,只要一有空闲,他便会招来数名侍妾饮酒作乐,就算当着她的面,也丝毫不避讳。
面对碧楠同情而又略含愤恨的目光,俞天兰终于明白,以前的白思绮为何会那般憔悴,以致于积怨成疾,最后芳魂寂灭,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若是有这样一个夫君,想来都不会命长吧?更何况是柔弱无依的白思绮?
“碧楠,我要出门。”默坐良久的白思绮,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
“啊?”正暗自偷窥着白思绮脸色的碧楠猛吃一惊,诧异地张大了嘴。
“愣着做什么?取我的披风来,还有,带一些碎银子,咱们,出去逛街。”白思绮腾地起身,“啪”地甩响帘子,脚步重重地踏出房门。
正厅中,一帮姬妾正围着慕飞卿你侬我侬,乍见白思绮现身,不由齐齐噤声,一个个瞪大双眼,看着她这个被冷落在旁的正室夫人。
白思绮面无表情,回头朝房中喊道:“碧楠,别磨蹭,手脚麻利点儿!”
“来了!”碧楠应声而至,手里拿着披风和荷包,迈着小碎步走到白思绮身后,头垂得低低的,两眼在地面上瞅来瞅去。
“走。”白思绮简短地吐出一个字,抬腿便朝门外走去,步伐干脆而利落。
慕飞卿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却到底没有出声阻止,看着白思绮消失在院门之外。
“夫人,”碧楠紧跟着白思绮,直到走出府门,方敢出声,“咱们,就这么出去?”
“不然呢?”白思绮放缓脚步,眯缝起双眼细细地打量着两旁的商铺酒肆,只觉血管里那本就稀有得可怜的好动因子,慢慢地变得活跃起来。
“可是夫人,您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这样抛头露面,总是不好吧?”碧楠紧跟在白思绮身后,一面观察着她的脸色,一面小心翼翼地说。
“有身份的人?”白思绮哂笑一声,“像个泥菩萨一样天天被供着,就是有身份的人?我倒情愿自己活蹦乱跳地做个乡野村妇!”
碧楠暗暗地吐了吐舌头,转换话题道:“那,夫人打算往哪里去呢?”
“随便走走看看吧。”白思绮信步向前,漫不经心地答道。
事实上,她之所以出门,虽说是为了避开慕飞卿和他的小老婆们,但更主要的原因却是观察宁北府四周的环境,也试着找寻离开将军府之后的出路,她俞天兰向来是个独立自强的女人,无论身处何地,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她都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把握未来,让自己活得舒心自在,因为,她是俞天兰。
主仆俩沿街一路向前,行了大约半个时辰,白思绮觉得有些倦了,正想带着碧楠寻个茶楼小憩,前方忽然一阵骚动,喧闹声中夹杂着数声惊急的呼喊:“公子,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您这是怎么了?”
俞天兰向来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当下一挑眉头,便欲带着碧楠绕道而行,前面拥挤的人群却突然散开,露出一大片空地来。
“夫人,你看——”碧楠瞪大双眼,轻轻地推了推白思绮的胳膊,示意她往前看。